带着泥腥味的河风吹过江面,几缕乌黑发丝拂过李鹜瘦削的下颌。
“那一定是被自己的鲜血打湿。”
上岸后,李鹜擦干双脚套上皂靴,对身后众人道:“我要回襄阳一趟,你们先回军营休息。牛旺,记得派一队人去换救灾的将士——”
“师父放心!”牛旺大声道。
李鹍刚向李鹜走了一步,李鹜就说道:
“雕儿留下,等着和雀儿汇合。”
李鹍一脸不情愿:“烧鸡……我想烧鸡和猪猪。”
“等我回来,煮面给你吃。”
“大哥下面给我吃?!”李鹍双眼发光,惊喜道。
李鹜按下了揍人的冲动,挥了挥手,大步走到拴在一旁的马匹前翻身上马。
“驾!”
缰绳一甩,枣红马疾驰而出。
马上的李鹜神色严肃,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知家里那呆瓜如何了。洪水虽然没有冲到襄州,但紧挨的房洲受了灾,一定有无数难民蜂拥而至。
那家伙看了,不知会掉多少金豆子。
对……还有房洲。房洲难民涌来,治所里的那群酒肉饭桶肯定会图省事,把难民们拒之门外。
城外聚集的难民一多,民怨沸腾,十七八九都会出现天灾。
襄州的兵力大多都编入了联军,留下守城的都是老弱病残,一旦发生天灾,后果不堪设想。
李鹜怀着一腔忧虑,一刻不停地连夜往回赶。
当日出东方,襄阳县城门出现在地平线上的时候,出现在他眼中的却是和想象中截然不同的画面。
第180章 沈珠曦人都要被亲歪了……
原本空旷的城门外,一个接一个的简陋帐篷和临时建筑拔地而起。
清粥的香味在空气里忽隐忽现。
旭日高挂在万里无云的晴空里,城楼陷在一片新生的曙光中。
刚刚才失去了家园的人们脸上依然还有悲痛和后怕,却已经能够擦干眼泪,重新背起木柴提起水桶,穿行在帐篷之间继续他们的生活了。还不知道他们失去了什么的孩童,拿着小树枝追打在帐篷间,天真的欢声笑语漂浮在难民营气氛哀伤的上空。
人还活着,生活就总要继续下去。
不管是哭着还是笑着,只要还活得下去,没有人想要放弃。
李鹜翻身下马,将枣红马拴在一旁的树干上,怀着惊讶而疑惑的心情走入城门外难民的聚集地。
难民们只有流离失所的悲伤,没有被见死不救的怨气。一个拄着拐杖,一身补丁的长须老者见他东张西望,还好心告诉他要去哪里登记身份。
是他低估襄州治所里的那些官吏了?他们领着俸禄,竟然知道干点人事?
李鹜的腹诽终结于主帐前,他看着帐帘前的人,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阳辉倾泻在树木上,城楼上,每间帐篷顶上。
也为帐帘前的那个娇弱身影,披上灿烂辉煌的轻绡。
她蹲在主帐旁的空地前,身边簇拥着无数孩童,他们争先恐后地向她描述故乡的景象,她耐心而认真地倾听着,用手中的树枝将孩子们描绘的景象绘在沙地上。
不知听见了什么,她和身边的孩童一起笑了起来,那双清澈的杏眼盛满日光。
一个身穿官服的小吏从主帐中走出,以汇报的姿态躬身向她说着什么。
她敛了脸上纯真的笑,一边倾听,一边思索,片刻后给出答案,这回竖耳倾听的变成了面前的小吏。
虽然只着轻便的细布衣裳,但她身上却有真正的高贵。
并非财富地位上的高贵,而是与生俱来,再经过后天锤炼的德行的高贵。
她生于缀满繁花的海棠枝头,落于只有尘土的黄土大地,奋力抓住天空落下的每一丝雨,终于破土而出。
她不是柔弱的花,是开花的树。
只要付出一点微不足道的爱护和耐心,就能看到她在风雨之后开满枝头。
一年复一年。
永远灿烂。
他情不自禁地凝视她,目光难移分毫。
李鹜迈开双脚,朝她走了过去。
一名抱着户籍匆匆过路的小吏认出了他,慌里慌张地刚想向他行礼,李鹜摆了摆头,示意他噤声,继续朝沈珠曦而去。
在离她只剩最后三步的时候,李鹜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