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珠曦还不太习惯这个称呼,脸色微红地点了点头。
李鹜伸出手,把她引到身旁。
“发生什么事了?”沈珠曦问。
“你自己说。”李鹜目光阴沉地看着地上的将士。
沈珠曦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地上的将士,对方惊慌而羞愧地躲避了她的目光。
直到此时,沈珠曦才惊觉此人正是在彭城县驻所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胖甲士!
“你不是徐州军的一员吗?怎么会成了乱军?”沈珠曦震惊道。
好一会的寂静。
胖甲士战战兢兢看着李鹜的脸色。
“现在知道怕了?!”李鹜一脚踢在胖将士身上,“你既然认得老子,还敢打劫老子的队伍,你不是胆子很大吗?”
“我、我们之前也没看见百户啊……”胖甲士欲哭无泪,“我要是知道你在这队伍里,怎么还会过来找死?”
“老子早就不是百户了!”李鹜不耐烦道:“徐州军怎么会变成流亡乱军——还不快说!”
“是、是……”胖甲士经过先前一战早已吓破了胆,竹筒倒豆子一般疾声说道,“十日前,一支被傅家军打败的辽军从兖州逃来,趁徐州守备松懈的时候发起夜袭……我们人手不足,但也坚持了几日,因为大家伙都相信很快就会有武英军的来援……谁料……谁料原本预计该在这时候到达的武英军,却失始终没有踪影……”
“然后……”胖甲士一脸悲怮,“然后,徐州就沦陷了……我和一些幸存的将士逃了出来,我们本来是想去北都投靠武英军,可是没有钱没有粮食,兄弟们都要吃饭,我们就……就不知怎么的,就干上了这行当。”
“徐州百姓和徐州知府呢?”沈珠曦问。
“听后来逃出来的人说……”胖甲士犹犹豫豫道,“辽军领头的那位将军,杀进知府府邸,把中风在床的王知府拖到大门外,当着围观百姓砍了他的头不说,还把身体放在石狮子上暴晒了数日……府中亲眷,恐怕也凶多吉少。”
城池一旦被攻破,城中百姓往往最为凄惨。
烧杀劫掠会在每个地方上演,女子是仅次于金银珠宝的第二战利品。
沈珠曦最为清楚那光景,只要一想起燃着火光的皇城,衣衫不整,死不瞑目的淑妃就会出现在她面前。
无声地诉说着,大树倒下后,依附其上生长的鹿角蕨的结局。
沈珠曦的脸色不怎么好,一旁千里迢迢奔赴徐州报仇的李鹜脸色也不怎么好。
“这姓王的早不死玩不死,老子一来他就死了——”李鹜一脸郁卒,“我特意挑了个老太婆给他做平妻,他竟然敢抢先死了!”
“此人太不知好歹了,浪费了大哥的一片心意。”李鹊搭腔道,一脸遗憾。
那可是他翻遍山寨,好不容易找出的既有口臭又有脚臭,长得像女版李鹍,高大威猛,夜里的欲望还很强烈的正宗女土匪,在她年轻时,山寨内外的不少帅小伙都受过她的荼毒。用来折磨……不,陪伴中风在床的王文中,正好。
只可惜,王文中竟然这么好运,在送他入洞房前就先死了。
死后曝尸野外算什么,生不如死才是最痛苦的事。
“你说的那支辽军,是在哪儿被打散的?”李鹜问。
沈珠曦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胖甲士同样摸不清他的用意,犹豫道:“好像是在博州?”
“你骗老子?”李鹜皱起眉头,“博州发生的战斗,流亡的军队怎么跑去攻打徐州去了?”
“我没骗你!”胖甲士一脸委屈,“我哪敢骗你啊!他们确实是在博州发生的战斗,所以我们最初也没多大警惕——博州到徐州,隔着老远,他们就是要打也会先打济州或齐州,谁知道呢——他们偏偏就大老远的跑来打了徐州!”
“和他们打的对方将领是谁?”
“傅家军……当然是天下第一公子——傅玄邈了。”
沈珠曦早有预料,听见带兵打仗的是傅玄邈本人也没多大惊讶,李鹜却因此压下了眉毛,目光凶狠地瞪着胖甲士:“……你他娘的活腻了?”
胖甲士吃惊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
“大哥息息怒,他要是有眼有珠,就不会此刻跪在这里了。”李鹊开口道,“我相信不论别人怎么说,在嫂子眼里,大哥才是名符其实的天下第一。”
沈珠曦忽然被提到话题中央,还是如此让人不自在的话题中央,她一时愣住,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奈何李鹜盯着她看,摆明了要等一个回答,她不想听他之后嘎嘎乱叫,为图省心省事,昧着良心点了点头。
天上的母妃啊,她于心有愧。
沈珠曦很是不安:她和李鹊这样,会不会让李鹜越来越骄傲,真的以为自己天下第一,无人能敌?
“滚吧!再让老子看见你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我直接拧掉你的狗头——”李鹜没好气地对胖甲士说。
……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李鹜是多么伟光正的一个人呢。
隐在周围人群里袖手旁观的小猢看看恬不知耻的李鹜,又看看拍马屁不打草稿的李鹊,一时不知道这说瞎话的能力究竟是谁学的谁。
胖甲士跪在地上不动,嘴唇开合几次,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有屁就放!”李鹜说。
“还、还有一事……”胖甲士吞吞吐吐地说,“就在昨日……我听说,占据徐州的乱军抢光了城中财宝后,向着襄州去了……”
“去襄州和老子有什么关——”
李鹜忽然反应过来,沈珠曦的脸色也变了。
王文中是知道他底细的,徐州同僚们也都知道他是金州鱼头县的人,所以胖甲士才有此一说。
因为从徐州去襄州,不论走哪条路,都势必会经过金州的鱼头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