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票还在,她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她极其自然地把袍子抱在怀中,又真情实感地痛哭起来:
“相公!我会照顾好自己和两个弟弟的,你安心的去吧!下辈子投胎,一定要好好做人——”
她随手掐断手旁一根狗尾巴草,代替墓碑摆在了坟头。
这黑心眼的人死了还有人帮着下葬,她的阿黄呢?她的阿黄连李家族谱都没入,就那么倒在了路上。
想着无辜丢了性命的阿黄,沈珠曦泪如雨下。
她神情悲怮,嘤嘤哭道:“你这死鬼,不仅害了你自己,也害得我今后要做寡妇!你不仁,我却不能不义,这里条件简陋,你只能将就一下。我便是砸锅卖铁,也会想办法把你迁回老家的……”
李鹜咬着后槽牙看她表演。
李鹊不由分说就拉着李鹍在坟前跪了下来,神情复杂地叩了个头。
“大哥,一路走好。”
李鹜把拳头攥出了响声。
沈珠曦拿出手绢擦了擦眼泪,在不住劝她节哀的李鹊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嫂子,现在我们是……”李鹊对她说,眼神却望着一旁的李鹜。
“你嫂子这样也不能赶路了,不如先在附近找个村子歇息,修整一晚吧?”李鹜说。
“也好。”李鹊说完,顿了顿,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问题?”李鹜问。
“我们只有一匹马……”李鹊含蓄道,说完后立即垂眸看着地面。
咔嚓一声脆响,是李鹜捏紧的拳头在发表意见。
李鹜皮笑肉不笑道:“你大哥生前最信任你,那就由你先载着你嫂子回客栈,再叫车来接我们吧。”
李鹊叹了口气。他扶住做戏做全套,还在抽泣不止的沈珠曦:
“……嫂子,走吧。”
“阿黄……”沈珠曦泪眼朦胧。
“有了牛车,我们当然会把阿黄带回来。”李鹜说。
沈珠曦安心了。
她被李鹊扶着上了马,李鹊紧接着也坐到了她身后。他拉住缰绳,在李鹜的死亡凝视下,马肚子一夹,轻轻道:“驾!”
载着沈珠曦和李鹊的马匹只剩一个影子后,李鹍一脸疑惑地摸着圆滚滚的脑袋。
“三弟和嫂子不要我们了吗?”
李鹜朝他投去冰冷一眼:“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他走到路边,找了一块干净的大石头坐下,李鹍没找到大石头,蹲到了他身边,像只憨憨的大狗。
“雕儿……今晚想吃猪猪。”李鹍啧了啧嘴。
“没有猪猪。”李鹜说,“只有阿黄。”
……
为了甩开可能的追踪,李鹊特意走了七八里路,才向一个路过的猎户租借了山林中的一间小屋作为当晚过夜的地方。
李鹊不放心沈珠曦一个人留在小屋里,从山下的村庄里借来牛车后,带着沈珠曦一起返回了官道,接上李鹜二人和已经凉透的阿黄,四人一起回了山中小屋。
沈珠曦在牛车上,又为阿黄流了不少眼泪。
下车后,沈珠曦抚摸着大黄马柔顺的鬓毛,默默流着眼泪,不愿离开它的身边。
“你放心吧,我会找个地方,好好安葬阿黄的。”李鹜站到她身边。
“它叫李鹃。”沈珠曦伤心道。
“……死了还能改名?”
“可以,这叫加封。”
李鹜想把她漂亮的脑袋瓜打开,看看里面装了什么牌子的豆腐脑,可他舍不得。
“行,我会找个好地方安葬李鹃的。”李鹜再次承诺。
沈珠曦抽抽噎噎,一步三回头地进了木屋。
李鹜转过头,对低眉敛目站在身后,一副请罪姿态的李鹊道:
“去,把阿黄搬进厨房。”
当天傍晚,一锅又鲜又辣的烧肉端上了吱呀作响的老木桌。
大块大块的红肉沉积在鲜红的辣汤里,半透明的肉筋横跨烧得软烂的肉块,桂皮和香叶的气味在汤碗上方缭绕的热气里若隐若现。
李鹜伸箸夹起一块浸泡在红汤里的带皮肉块,涮了涮鲜红热辣的肉汤,荡起碗底烂熟脱核的干红枣。
他夹着肉块,顶着李鹍渴望的眼神,放进了沈珠曦的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