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身上这么烫……你到底喝了多少?”沈珠曦着急道,“要不要叫大夫来看看?”
“不用……喝点酒而已,叫什么大夫。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李鹜说话越来越慢,沈珠曦回头一看,他的眼皮竟然就快合拢了。
耍酒疯的人,就别奢望他还记得什么男女大防了。况且——李鹜连她的腿根都看过了,在只有他们两人的情况下,谈男女大防,实在是过于矫情。
沈珠曦让自己镇定下来,掰开他的双手,小心将他在床上放倒。
李鹜这厮,看着瘦瘦高高的,实际重量却不轻,沈珠曦用了吃奶的力气才扳正他的身体,又将他的脑袋放上枕头摆好,做完这一切后,她不禁松了一口气。
她是没法给李鹜换衣服的,但是帮他洗个脸,还是能办到。
沈珠曦刚想直起身子去给他打水,李鹜忽然一胳膊将她放倒。
白天的情景重现,只不过挥舞手臂的不再是李鹍,而是被紧紧勾在怀里,只能进行徒劳挣扎的沈珠曦。
“李鹜!”沈珠曦急声道,“我是去给你打水洗脸!”
一个滚烫的下巴搁到了她的颈窝里。
李鹜在她耳畔低声说:“我不要洗脸,我只要你。”
带着一丝寒意的夜风吹进门缝,桌上的烛光忽地一闪。
窗外刮着微寒的夜风,屋内的空气却仿佛愈发热了。
热气混着酒香从身后袭来,沈珠曦的胸口里像是关了一匹脱缰野马,它从胸口一路横冲直撞到耳膜。
砰,砰,砰。
“……李鹜,你喝醉了?”她强装镇定道。
“老子没醉。”李鹜说,“老子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我们是假成亲,”沈珠曦说,“你还记得吗?”
回答她的是一声长长的鼾声。
沈珠曦想趁此机会挣脱出去,她去拉扯腰上的手臂,却反而被禁锢得更紧了。
“李鹜!”沈珠曦看出他在装睡,恼怒道。
“……跟你学的。”李鹜松开她的腰,翻了个身,脸朝着床顶,说,“没意思。”
沈珠曦起身就走。
“你去哪儿?”他眼疾手快拉住她的手腕。
比起他的手臂,他的手心更烫。这近似发烧的温度让沈珠曦不由心软,放柔了声音道:“我去给你打水洗脸。”
“我不洗脸。”李鹜的手滑了下去。
他握住了她的手,比平常亮上许多的眼眸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的双眼,发烫的五指慢慢穿过她的五指,再由轻到紧地扣了起来。
“……我想看着你。”他说,“让我看看你,沈呆瓜。”
在他比平常气弱的请求声下,沈珠曦说不出拒绝的话语。
她半推半就地被拉到床边坐下,李鹜躺在枕头上,一边和她十指相扣,一边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瞧。沈珠曦为了避免自己胡思乱想,主动开口道:
“你打听清楚他们的身份了吗?”
“当然。”李鹜慢吞吞地说完,顿了顿,继续道,“那姓牛的叫牛旺,原本只是蜀州的猎户,京畿沦陷后,他千里迢迢从蜀地来投奔王师。路上被抓壮丁加入了辽军,他反而说服了八百多个像他一样被抓壮丁的士兵跟他一起逃跑。他们一路都在受辽军追击……到了徐州,原本的八百多人就只剩一半了。”
“那他们怎么没跟着陛下一起离开?”
“你以为谁都有资格保卫陛下?”李鹜讽刺一笑,“像他们这种背后没有世家可担保的下九流,当过一日辽军,就永远抹不掉辽军的印记。即便逃离了辽军,也只是换个名头,成为辽军的逃兵罢了。他们来徐州,只是因为辽军的手伸不到这里,要是他们跑去元龙帝面前说要为他效力,说不定马上就会被当做逆贼斩首示众。”
“可他们不是自愿加入辽军的呀!”
“那又如何?谁知道他们是不是辽军派来的钉子?”李鹜冷笑道,“冒险的成本太大了,而那些能做决定的人,都享有高官厚禄,谁犯得着为这些下九流作担保?”
沈珠曦无法反驳,心情复杂地沉默下来。
“担心别人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
“我怎么了?”
“元龙帝已经离开徐州,再次下落不明了。你准备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只能继续等了,陛下总要定新都的,到那时候再去投奔他也不迟……”
“你好像没那么急着和元龙帝重逢了。”李鹜目光如炬,一针见血道。
“……你的错觉。”沈珠曦违心道。
她倒是很想和陛下相认,但只要一想到和陛下捆在一起的傅玄邈,她就迟疑了。
世人皆说丞相独子如昆山片玉,色正芒寒,乃天下一半女子的梦中情郎。沈珠曦和他多年相处下来,积攒起来的却只有深入骨髓的胆怯。
只要一想到可能继续那场婚礼,重新过上行尸走肉的日子,沈珠曦的心中就充满恐惧。
“……你在想什么?”
沈珠曦看向李鹜,他黑沉沉的眸子奇妙地抚平了她内心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