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在金州鱼头县,随蕊在襄州襄阳,还有鱼头镇上那么多乡亲父老,爱占便宜的河柳堂掌柜,狡诈阴险的当铺老板,刀子嘴豆腐心的唐大夫,手艺超绝的丁三娘……这些人,他们都还好吗?
沈珠曦恨不得现在就插上翅膀飞回去查看他们是否安好,可理智告诉她,即便她插翅飞回,对眼下的局面也没有丝毫帮助。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逃难路上照顾自己,不让李鹜过多为难。
沈珠曦正在为金州和襄州的那些熟人担心,李鹜忽然变色,刷地抽出腰间长刀。
刀尖上锐利的寒光映出孩子僵硬而害怕的脸。先前那个对着大黄马咽口水的孩子不知何时悄悄潜到了马屁股后,正朝着沈珠曦的荷包伸出脏兮兮的手。
沈珠曦吓得面色苍白,赶紧攥紧了自己的荷包。
她的凤牌可在里面!
“你敢碰一下,老子就把你的手宰了。”李鹜面无表情,寒声道。
小脸干黄的孩子屈服于刀芒的威慑,不情不愿地收回手,悻悻地跑回了人群。一个穿布衣的男子搂住了男童,父子俩都用渴望和嫉恨的目光看着马上的两人。
李鹜冷冷扫了一眼人群中其他蠢蠢欲动的人,拉动缰绳调转马头,马肚子用力一夹:“驾!”
大黄马疾驰起来。
沈珠曦被颠得一头撞进李鹜怀里。
当天晚上,他们又在山洞落脚。大黄马被栓在洞外,蹄子不断扒拉着脚下的雪地,时不时低头啃食挖出的枯草。
沈珠曦铺好晚上睡觉的地方,转头一看,李鹜眉头紧锁地坐在一颗扁石头上,手拿一根细细的树枝,专心在地上写写画画。
她走过去一看,惊讶道:“你在画地图?”
这回轮到李鹜吃惊了,他抬头看了过来:“你认得?”
“怎么不认得?我在御书房里见过不少山河舆图。你在这里写了个金,右边是上均下房,再往右你写了个香——你忘记襄字怎么写了吧?”沈珠曦拿过他手里的树枝,用脚擦去框起来的“香”字,重新写了“襄”上去。
“所以,这里就是梁州。”沈珠曦再次擦掉金字左边的“两”字,写了“梁”字替补上去。
“梁州再左边是什么?”李鹜问。
“梁州再左边就是武州,武州再左边是宕州,宕州再往左是叠州,叠州再出去,那就是吐蕃了。”
沈珠曦补全了她说的这几个州,又在叠州外,圈出一大块区域,写上了吐蕃的名字。
这次换李鹜拿走了树枝,将地上的所有图画都圈了起来。
他说:“这次旱灾导致的饥荒,几乎波及整个大燕。幸好我们走得早,如果现在还在襄阳,想走也走不了了。”
沈珠曦这时也不由佩服起李鹜的决断来。
要是他们没有离开襄阳,恐怕这时已是凶多吉少。
“你能把大燕地图画下来吗?”李鹜问。
“画下来?”沈珠曦有些吃惊,她想了想,道,“像这样的简陋地图现在就能画,但是如果要加上关隘和地形,没有四五天的时间,画不下来。”
李鹜震惊地看着她:“你有这一手还不早说?”
“你也没问我呀!”沈珠曦一脸无辜。
“等到了湖州,你就给我画下来。”李鹜道。
沈珠曦犹豫片刻后,答应了。反正李鹜以后是要帮着大燕打叛军的,她给他画舆图,也没有关系吧?
“让我看看你的腿根子。”李鹜向她的腿伸出手来。
“已经好了!”沈珠曦红着脸打开他的手。
“你又睁眼说瞎话。”李鹜一脸不信。
“真的好了,今天只是有些红而已,没有像以往一样破皮流血了。”沈珠曦装作随意的样子笑道,“我也和你一样皮糙肉厚了,明天你可以让马儿跑快些了。”
“跑快些?好让你屁股再变得稀巴烂?”李鹜没好气地说。他从扁石头上站了起来,把手里的树枝扔进火堆里,说,“我去附近找点吃的,你在这里等我,别乱走。”
每一次,他都会特意叮嘱“别乱走”。曾经乱跑过的沈珠曦心虚,不敢抱怨他唠叨,大声道:“知道了!”
李鹜这才拿起牛皮水袋走出山洞,但是没走两步,他又走了回来,从布靴里拔出一把匕首扔了过来。
“放在身上防身。”
沈珠曦嫌弃地看着地上那把可能带脚气的匕首,刚想问他有没有别的选择,李鹜却已真的走出了山洞。
她只好等匕首散了会风,这才小心翼翼地拿来藏在宽大的衣袍里。
她左等右等,不时捡起地上的树枝戳戳燃烧的火堆,等到月亮都爬上梢头,她也越来越焦躁难安时,李鹜终于回来了。
他扔下三个看不出模样的植物块茎,又抖了抖手里野菜上的水珠,把水袋递给沈珠曦。
“喝吧,留一点一会煮菜。”
沈珠曦口渴得不行,还是没有立即开喝。她望着李鹜,问:“你呢?”
“我在溪边喝过了,你喝吧。”李鹜道,“我原本还想叉条鱼回来——”
沈珠曦听到“鱼”这个字,条件反射竖起耳朵。
李鹜摇了摇头:“不行,水里比老子的锅底还干净。什么都没有,早就被小兔崽子们捞完了。”
沈珠曦失望地重新看向那奇形怪状的植物块茎,思考这东西吃起来是个什么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