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随蕊的车队消失在镇门外的黄土大道,沈珠曦心中怅然。
下一次见面,又是何年何月呢?
沈珠曦从只剩飞扬尘埃的大路尽头收回眼,不想却扫到一间民居后一闪即逝的身影。
“你怎么了?”李鹜马上注意到她突变的表情。
周壮咬牙切齿的表情还深深印在沈珠曦脑海里,她惊惧不安,下意识摇了摇头:“没什么……”
沈珠曦很快转开了眼,李鹜朝着她先前注视的方向看去,街道两边,房屋两侧,并无异样。
周壮竟然会出现在这里,既让沈珠曦意想不到,又在情理之中。她心烦意乱,回去的一路都心不在焉。
随蕊已经走了,周壮接下来会怎么做?是追去襄阳?还是另寻猎物?
如果他另寻猎物,岂不是还会有其他女子受害?
这个可能性让沈珠曦再也无法沉默下去。
“李鹜……我……”她斟酌着言语。
李鹜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没有催促也没有不耐。李鹊眼力好,知道两人有话要谈,拉着刚啃完芋子饼,正在舔指头的李鹍往一旁走开了些。
“就是,我有一个朋友……”沈珠曦一顿,急忙加重语气强调,“不是随蕊!”
“嗯,不是随蕊。”李鹜从善如流地点点头。
“也不是九娘,反正你不认识!”
“嗯,我不认识。”
沈珠曦把随蕊的事加工到一个莫须有的朋友身上,遮遮掩掩地告诉了李鹜。她说得磕磕巴巴,李鹜却始终很有耐心地听她说完了。
一行人逐渐回到了人潮涌动的主街上,人多起来后,沈珠曦也安心了不少,但她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四处搜寻周壮那张阴鸷可怕的脸,生怕一个不察,他就出现在身后。
“所以,你现在担心的是什么?”李鹜问。
“我担……不是我,是我那个朋友的朋友。”沈珠曦说,“她担心这赌徒没有要到钱,还会想办法加害其他女子。”
“你这朋友的朋友担心的也不是毫无道理。”李鹜说,“你告诉你那朋友的朋友,让她不必担心了。”
“为什么?”
“因为李鹜知道这事了。”
……
“哎哟!”周壮重重摔落地上。
原本嘈杂的赌坊二楼转瞬落针可闻。有胆子小的,第一时间放下筹码,悄悄撤退。
片刻后,穿金戴银的胡一手从一面珠帘后走出。他脸色阴沉,手里拿着一只金烟斗,身边还簇拥着十几个健壮的青年。
“……李鹜,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里说话不方便。胡老板,不如我们换个地方?”李鹜对他身边数量众多,体格也不容小觑的侍卫视若无睹,吊儿郎当地问道。
胡一手的视线从李鹜身后的李鹍李鹊身上扫过,最后落到地上惊慌失措的周壮身上,片刻后,开口道:
“进来。”
李鹜毫不犹豫地跟着胡一手走进帘后,李鹊紧随其后,李鹍抓着周壮的头发,也把惨叫着的人拖进了帘后。
胡一手吩咐属下给李鹜三人看座上茶,他自己则坐在一把紫檀木的镂空嵌螺钿扶手椅上,嘴里含着烟斗,眯眼吸了一口,缓缓地吐了出来。
“说吧,你这次来,又是为了什么?”
“胡爷,救我啊——”周壮刚喊了一声,李鹊就朝着他的头飞出一脚。
李鹊动手的时候脸上依然笑眯眯的,他的力道和表情无关,周壮砰地一声摔到地上,脸色惨白,好一会都缓不过气来。
“胡爷恐怕要失望了,周壮欠你的钱,要变成烂账一笔了。”
胡一手喜怒难辨,半睁的眼皮下冷酷的瞳仁像一只伺机的冷血毒蛇。
“李鹜啊——”胡一手慢吞吞地说,“不要弄出人命,这镇上的每一条人命,都是县太爷的东西。这话,可是你告诉我的。”
“这话没错。”李鹜道。
“那你这是……”胡一手的视线移到周壮身上。
“他是不可能还钱了。”李鹜说,“随家的大小姐不受他的威胁,他从随家拿不到一个铜板。为了咱们鱼头县的治安,在胡老板给的期限到期之前,我会派人看着他,让他没法到外面继续害人——但这,又何必呢?”
李鹜话锋一转,身体后倾靠上椅背,右腿悠然往左腿膝盖上一搭,仿佛在自家吃茶一般自在。
“不但我要出人出力,胡老板也要在他身上多浪费两日时间。”李鹜道,“所以啊,我把人带来了,看咱们能不能节省下这中间的人力物力。”
胡一手提起嘴角,缓缓笑了。
“你的话,我明白了。”
“胡老板爽快。”
“有朝一日,我有求于你的时候,希望李兄弟还像今日的我一般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