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崖下的岩石上躺着一个女野人的尸体,她的头、身子都呈诡异的扭曲状,身边滩开大片血渍,死状极惨。
吱单手挂在一株斜生在山崖上的小树上,脚下空悬,往下二十多米便是崖底两山夹壁间的乱石堆。她身侧的崖壁往内凹陷,除了手上挂着的这棵小树,竟再没有其它攀附处。
她的胳膊上满是痕迹,脸上、手臂、手背、膝盖布满擦伤的痕迹,有些地方甚至划开了皮露出肉,正在流血。
吱望着逃往远方的猛兽,死里逃生,长长地松了口气。她深吸口气,抓住小树的左手用力一弯,腰部、腿部用力同时,另一只手搭在小树上,往上一带,便轻轻松松地翻到小树上,双腿在树枝上用力一蹬,一个纵身飞跃跳到了斜下方三四米远处,抓住草根飞快地往上爬。
有些草杂根很浅,被她一抓根部都拔起来了,但没等草根整个儿脱落,她的手便已经落向下一株。
不多时,吱爬回到了山洞处,捡回自己薄在洞口边的弓箭,带着人进山洞查看情况。
这山洞比山崖族之前居住的山洞还要略大一些,里面掉落着许多山体塌方堆积的石头,大石头后面的隐蔽处、视野开阔的高处都搭有窝。这些窝比野人们的草窝要大了一倍,底部铺着树枝,中间是干草,最上面是兽皮。它们搭出来的窝,跟山崖族的一模一样。
吱知道步以前在山洞对面搭过窝,只是刚搭好,还没来得及住,便又被大猩猩们抢走了山洞。
景平安站在山崖上没等多久,便见到大姨带着进入大猩猩山洞的人又出来了,看样子是打算回去。她看了眼死在下方的女野人,并不想让她就这样曝尸荒野喂了野兽。她喊了声妈,指向下方的女野人,说:“把她收殓了吧。”
步没懂景平安的意思,满脸困惑,问:“收殓是什么?”
景平安点了两个强壮的女野人,又让弓箭手跟在后面打掩护,示意步跟她来。
她去到山崖下,踩着岩石去到女野人的身边。
女野人的脖子上有一圈深入肉里的牙齿咬痕,仿佛被野兽用牙齿切开了脖子上的肉和血管,骨头也断了,只剩下点皮肉连接头部,使得脑袋看起来就像是搭在脖子上似的。她的脸上、脖子、身上满是血污,肚皮都摔破了,肠子也流了出来。手臂、腿骨戳出身体,看起来死状极惨。
女野人们见到这一幕,面露恻然之色,又有些不满安带她们过来看这么恐怖的情形,不愿意由此联想到自己将来也会死在野兽爪牙之下、被撕碎的样子,下意识想要回避逃开。可带她们来的是安,又有步在旁边,没有谁表现出来,只是默默地分散在旁边,不愿意靠近,有些甚至悄悄地走远了几步,警惕地环顾四周做警戒状。
景平安示意亲妈脱下斗篷把死去的女野人裹起来,又从旁边拔了几根细藤捆好。她让站得比较近、平时跟这个死去的女野人关系好的一个女野人,扛起逝者,带回去。
所有人都诧异地看向景平安。
步没忍住,问:“做什么?”
景平安说:“不能把她留在这里喂野兽,要把她抬回去安葬。”
安,大家都懂,指她嘛!安葬又是什么?野人们想不明白,可知道安向来能安排事情,且从来都有她的道理,都说了是安葬了,那肯定是安独有的特殊方式,于是听她的。
又有女野人心想:不会是想带回去吃吧?
随即想到安见到甘她们吃大猩猩时的反应,又放心下来。
大家好奇而又沉默地带着死去的女野人,回去了。
……
崖顶上的大猩猩们看着猛兽负伤逃蹿,这群女野人竟然没有什么伤亡,还像带着什么战利品扛在肩膀上带回去。
大猩猩首领见状便明白自己的族群已经不是旁边这窝野人的对手,没法再杀死或赶走他们。如果再留在这里,猎物都让那些野人打光了,还时不时会有再被打上门猎杀的危险。森林那么大,还是带着族群去到其它安全的地方比较好。
它当场决定迁走,不过,临走之前还是想要再去看看。
大猩猩首领带着几头成年雄猩猩下到山崖下,把山洞内外、山崖下都查探了一翻。
它们在岩石缝中找到一支箭,又在草堆里找到一根矛,送到大猩猩首领手上。
大猩猩首领盯着骨头打磨成的箭头和矛头,琢磨了下,明白过来,了然地点点头。他握着手里的箭和长矛,挥手招呼上身边的几头雄猩猩回去与族群会合。
一群大猩猩拖家带口地搬家,绕过景平安他们的栖息地,爬上瀑布旁边的悬崖朝树巢族之前居住的方向去。它们刚跃过峡谷,抵达以前树巢族领地外的悬崖处,便远远地见到一群移动迅速的猛兽在树丛间飞蹿,吓得立即跳回到峡谷的这一侧,换了个方向走,进入到绿颜族的领地。
雄猩猩们在寻找适合居住的地方时,找到湖边,见到了绿颜族留下的窝、石墙、草垛、骨矛、熄灭的篝火堆。
……
山崖族的人回到族群中,景平安让她们先把死去的女野人放到燕空出来的那间屋子里,又吩咐大姨去拿一张她们睡觉的草席垫子过来,又再吩咐女野人去打一盆清水来。
步在族群中的地位仅次于吱,也相当于是首领,而如今在族群中,只有吱、步、安有斗篷。她的斗篷多少带着点地位象征的意思,且那件斗篷用的是剑齿豹的皮,算是挺难得的,哪怕再拿来穿会不吉利,也不适合用来收殓尸体。
景平安见她们害怕,便自己忍着内心的恐惧和不适,带着亲妈,用小块兽皮给逝者做了个简单的面部清洗,再把睁开的眼睛合上,之后用吱拿过来的草席垫子重新裹上尸体,换了根结实的草绳捆好。
她在距离大家居住地大概有一两公里远的地方,找了一处不容易被水流冲刷的斜坡,让一同来的族人们用骨矛把地上的枯叶落叶、腐殖土刨开,刨出一个棺材大小的坑,再把尸体放进去。之后,又把土往回填,填平之后,又让她们去四周搬来碎石头,堆成小坟包,又用土把石头缝隙也填上。
忙完这些之后,景平安才告诉周围的人,说:“这叫安葬,入土为安的意思。”
步问:“安?你,安,葬,族人?”
景平安:“……”平安的安跟安葬的安是一个安吗?景平安也说不清楚是不是。她看周围女野人们的反应,好像大家已经这么认为了。景平安略微尴尬地笑了笑,直接跳过这个话题,说:“这样,不会喂了野兽。”她又指向坟包,说:“她的娃,想妈妈时,可以来看看。”她连比带划,大家也懂了。
景平安拍拍自己的胸脯,说:“我们,是人,人和兽,不一样。人,死后,尸体掩埋入土安葬,不能让野兽吃我们。”
有野人挠头,不解:一直以来都是野兽吃我们,我们吃野兽的呀。
景平安说:“不能让野兽吃我们。”她指向坟包,继续比划着说:“如果我们把同类的尸体留给它们吃了,它们吃了觉得好吃,就会来狩猎我们活人吃。我们要让野兽知道,我们很危险,不能靠近,不能吃。”要让族群从物种竞争中脱颖而出,不仅生产力要提升,意识也要提升。
她拍拍胸脯,又扬了扬手里的弓箭,“我们,打跑,大猩猩,猛兽,我们比它们都厉害!”她又指向坟包,“我们吃野兽,野兽不能吃我们。”
吱和步齐刷刷地低头看向个子矮矮小小的景平安,很想说,你这么小的身板哪里来的底气喊这话,都不够大猩猩一个巴掌拍的,不够野兽一爪子挠的。
不过,自家的娃,不好在这么多人面前反驳她。她俩再仔细一想,有弓有矛,猛兽都能打跑,她们已经确实算这片区域最厉害的,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狩猎和不让飞禽猛兽吃掉!安也不算说错。
吱举起右手的弓箭,喊:“我们,最厉害!”
步也跟着喊:“我们,最厉害!”
首领都喊了,族人们纷纷举起手里的弓和矛,喊:“我们,最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