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将馒头还给面前穿着道袍的女子,却又被推了回来:“乖孩子,吃些吧。”
饿了许久,又被这样柔声对待,他吸着鼻子,努力让自己的脏手减少同白花花馒头的接触,也不吃,被酆郸放下来之后仰头望向云容,眼里仍含警惕:“你们找沈医师有何事?”
“买些伤药,”云容打量着他身上是否有伤,见他只是脏了一些便望向了别处,“力所能及地帮些忙罢了。”
方才他见他们的确是客气地敲了门才准备进去,男孩相信了大半,他迟疑了一会儿:“昨日沈医师被山贼抓上山了,听说是要他给大当家的治病,现在还没见回来……”
“你叫什么名字?”
他用余光偷瞥着手里的馒头,听到问话连忙抬起眼睛,难掩紧张地回道:“小鱼。”
察觉到小鱼的窘迫,云容温声催促:“快吃吧,冷了就没这么好吃了。”
酆郸将目光从云容的脸上又挪到了小鱼漆黑的脸庞上,他的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就这么仰望着云容,那样的视线他似曾相识,似乎……
同他刚出世时从她那得到的第一份善意,她的笑容,她温柔的眉眼,还有她轻声细语将他当做同类对待时,都成为了他如今无法从骨子里剔除的亲近缘由。
她像一团带来温暖的火,但不会灼烧皮肤,在这样寒冷的春季谁会拒绝这样的一份情谊呢。
小鱼舍不得吃,说家里还有一个妹妹饿着肚子。
云容推了推他:“把你妹妹也带过来。”
四处有人在窥视着,若是她将馒头给了他,许是他们一转头他就保不住馒头了。
小鱼聪慧,一下子就明白了云容的意思。
他囫囵吞下馒头,高兴地往回跑。
酆郸望着那道远去的身影,和云容未曾收回的视线,微抿着唇,拉扯着她的衣袖。
他长得很快,不过几日已经比她高了许多,所幸还不足以需要仰视的地步,云容跟随着被扯动的力道看去,少年垂眸遮掩住了几分眼神,他扯了扯嘴角,朝她小小的笑了一下,转瞬即逝。
她应该多看看他的。
他比那人类小孩干净,比他好看,也比他更喜爱她。
但她似乎不懂,也回了一个笑。
“你也饿了吗,酆郸?”
听她这么问起,酆郸不知该气恼她在这方面足够愚钝不曾发现他的讨好,又或者高兴旁人若是想讨好于她也并不简单上纠结,他比人类少了几分委婉和羞耻,因此也更容易直白地表达着自己的心中所想,让两人的交流显得更为简单。
不知是否因为未曾进食,他今日唇色浅淡,浓睫耷拉着,端丽俊秀的脸庞上竟瞧出几分阴郁。
“我不饿,”酆郸轻声回她,“你以后会像带上我一样带上那个小孩吗?”
他微蹙着眉,并不怎么会遮掩自己的脾性:“他没我有用,还吃得多。”
孟元听了很想在一旁反驳一句:你是鬼物,至少小鱼还是个人,收入道观倒也正常。
“不会的,我没有这么多精力再带一个了。”
她这么一说仿佛很是疲累,孟元顿时多了几分警醒,为了不被赶回去,他立即站得笔直,原本清冷周正的一张脸因为年少,更显得活泼些。
酆郸满意了,他高兴了,甚至愿意在小鱼带着他妹妹吃饱喝足准备上山后,主动承担扛他的任务。
在云容的制止下,由被他背在背上的小鱼指着路,为他们寻到了山贼的老窝。
“赶紧回去吧,”云容在半路将他放回,“跑得远远的,别被发现了。”
小鱼跑了一阵又停下脚步朝他们望来,或者说是朝着云容看去,但他只能瞧见的只有一道旧蓝道袍的飘洒身影在林中穿梭而上。
他们应当不会有事的。
山寨不大,如今人手似乎不多,唯一一个看守入口的大汉靠在木桩子上睡得正香,他们进去也容易不少。
云容将孟元留在外面做接应,酆郸跟着她进去的时候,穿着道袍的少年还瞧见了他回头时嘴角挂着笑,似是嘲讽又是得意,露出左边的小虎牙。
格外讨打。
云容自有她的思量,酆郸不是人,若是被抓住也能自行逃脱,不必为他担忧太多。
酆郸自是不清楚云容的想法,他从跟在身后加快了脚步,追到她的身旁,他如今比她要高,从她脸上扫过时可以不被她发现,这也促使了酆郸放大了胆子从上往下去看她的脸庞。
专注寻找沈医师的云容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白日里并不方便在这陌生的山寨中寻人,好在酆郸看出了这一点,他难得主动出声:“那一间……有药味。”
不是熬药的浓厚气味,而是多年混迹在药材中才有的独特气味。
云容看向了他所指的方向,没成想鬼的鼻子还挺好用。
那是一间柴房,云容站在柴房后墙的隐秘处,原本想跳上去,酆郸却速度极快地蹲下身去抱住她的腿往上抬,这个高度就正好了,她撑着酆郸的肩膀透过被木棍围住的小窗往里瞧,果不其然,里面站在一个细高挑儿的年轻人,许是没什么武力,被关在里头也没缚手缚脚,脚边破碗里放着一个馍馍,一口都没吃。
因背对着他们,云容看不见脸,鼻尖似乎也闻到一股淡淡药香,隐约觉着应当是这个人没错了。
她透过小窗唤了一声:“沈医师。”
原本一脸忧愁的青年猛地转过头来,望着上方的小窗眼里满是讶然。
“请问您是——”
“听小鱼说,你被山贼捉上来了……”云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柴房门外响起锁链打开的声音,酆郸利索地松开一些,云容只觉得身体往下一落,又被他给拦腰抱住了。
自她将他带在身边之后,似乎这算是两人难得亲近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