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双从未得到过这样简单干净的爱,这样的爱,是他给的。而今他好不容易聚魂,他再怎样对她,其实都不过分的,然而他没舍得。
他傻透了,然而这样傻的一个人,在未来,她还得做一件令他满盘皆输的事。
她会亲自毁去徽灵之力,让它永远毁在神农鼎里。
只不过这一次,自己不必再被劈得魂飞魄散,或许能做个凡人,运气好的话,会过小仙草那样的一生。
到最后,琉双依旧不能给晏潮生完满的爱情。
毁了徽灵之力,这是她能为空桑,为晏潮生,为小妖鸟,甚至还未找到的长欢,乃至八荒每一个人唯一能做的事。
也是她需要完成的使命。没有了徽灵之力,魔神永远无法降世,风伏命的阴谋也不会成功。
她来到这个世界,一直以来,对不起的只有一个人,她看向身边的人。他不是妖君,是从头到尾,对她很好的少年晏潮生。
那个匍匐在莲花台上,还自卑掩盖衣襟,怕自己不够好看的小弟子。
元宵节人间阳气旺,他一身玄衣,眼尾带着化不去的鳞片,冷冷注视着人间。因为自己,他是冷冰冰的魂体了。
她手指卷着他的袍子,觉得自己要是没有小仙草的记忆就好了,她一定好好爱他,这样一个爱她纯粹至死的人,这一生实在太苦了。
不过,若没有小仙草的记忆,自己活不到现在。
她捧着他的脸,小声唤:“晏潮生。”
他低眸,不太敢听她说话,眸中清清冷冷的,透着不耐:“你烦不烦,以为本君真的……”
她在他唇上映下一吻。
他唇抖了抖,睫毛都不再颤动,所有的话都被堵了回去。他心中震撼又苦涩,明明这样甜的吻,他在后来孤寂的万年里,期盼良久,可如今那股苦味,几乎酸楚得令他的心疼痛。
她说,他们的事,已经被她放下,成为过去了。
她退开一些,见他隐忍又感伤的模样,心里一软,脑子一热说:“人间已经开春,虽然晚了三年,我嫁给你吧。”他为这个承诺而死,她总要在徽灵之力消散前,成全他这个愿望。
晏潮生拳头骤然握紧,再也受不了,身旁的碎瓦都化作了齑粉,他冷冷抬眸看她,死死压抑着什么,然后竟然一言不发,推开她,身影消失在了房顶上。
琉双满头雾水,她想过许多晏潮生的反应,甚至还想过他骂自己自作多情,没想到他的反应是怒不可遏,那一瞬,她清晰地看见了他眼睛里的怒意,仿佛一把燎原的火,恨不得把她烧个干净。
他把她扔在了人间的屋顶。
晏潮生本以为自己扮作那少年,会做得很好,他以为自己不会介意的。然而他终究还是低估了自己作为一个男人的嫉妒心。
他一路眼睛发红,恨得要死,把自己唇咬出血来。
混账!混账!
她竟然真的想要嫁给这个少年,纵然这如今也是他,可他知道,当琉双说出那句话,证明跋涉光阴来到她身边的自己,已经彻底被她遗忘。
他们曾灵婴相抱,共许白头。
如今守望着那些美好记忆的,只剩自己。
他赤红着眼,喉咙里发出压低的低吼,又似呜咽。上元节处处热闹,张灯结彩。
她不要他了,永远不要他了,连他唯一拥有的恨,也被放下。
琉双在屋顶,默默裹紧大氅。
空桑少主主动请求嫁人,那人跑了,把她扔在了屋顶上,她本来以为自己要这样过一夜,然而没过多久,晏潮生回来了。
他解下身上的袍子,往她身上一裹。哼笑道:“嫁我?你肯嫁,本君还不肯娶。”
她被拒绝,瞪大了眼,直视他的恶劣,想看看是不是真的。却看见他微红的眼眶,琉双有些犹疑:“你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连同袍子裹住她,将她一起抱进怀里。
她怔愣之时,头顶落下一个冰冷的吻。
“赤水琉双。”他低声开口,闭了闭眼,“好好的,你要好好的。”
他再不骗她,不令她伤心了。
晏潮生低低地告诉她:“琉双,你该嫁的,不是我,我没有这个荣幸。”
她仰起头,天上不知何时,纷纷扬扬下起一场雪。那是皇城下的最后一场雪,他笑了笑,依稀间,是桀骜的帝王模样。
君主曾征战四方,不可一时,然而此刻他温柔笑着,却浅浅红了眼眶。
他眼睛里有太多东西,琉双还来不及探寻,眼睛被人盖住,她眨了眨眼,眼前一片黑暗。晏潮生说:“别多看,但在心里永远记住我今日的样子,琉双。”
皇城仍旧灯火通明,人间的上元节,也唤作元宵,熙熙攘攘如此热闹。
一场雪洗净天地污浊,晏潮生倾身抱住她,雪落满身,犹如白头。
也算赴一场白首之约。
他摩挲着她腕间的锁灵契,眸中久久沉寂。琉双虽然不解何意,但妖君难得看上去不再故意对她恶语相加,她没有挣扎,犹豫了一下,由他盖住自己眼眸,靠在他肩上。
算了,不嫁就不嫁,待她没了,晏潮生反应过来,别后悔到太难过就行。
苍穹之上,凡人肉眼看不见的地方,紫雷微微闪烁,晏潮生眯眼看着那处,良久,不屑弯了弯唇。
天道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