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书心下安定,便替傅云婕搬了个团凳过来,请她坐下后,方才问道:“三小姐,您为何偷偷跑到江南来?”
傅云婕低头摆弄自己的双手,她已瞧见了墨书与莹雪郎情妾意的模样,心头盘桓起的不忿也随之烟消云散。
她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邪心左性,念了那样久的墨书,也只是想问他一句,是不是别人逼他与莹雪远走高飞,他心里是不是不愿意?
可如今瞧见了莹雪一家与墨书其乐融融的景象,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一时半会儿地为了不让自己的颜面扫地,她便道:“母亲和哥哥要把我许给一个纨绔子弟,我不愿意,所以逃了出来。”
墨书与莹雪心内皆是一叹,深有同感的莹雨便率先接话道:“您可以与家中长辈好生说一说,若实在不愿……”
未等莹雨把话说完,傅云婕便打断了她的话:“世家大族里,联姻多是为了维系两姓之好,如何会在意我的意愿?”
这倒是实话,便是沈氏与镇国公再疼爱傅云婕,遇上这样颇多好处的婚事,他们也会强压着傅云婕点头。
墨书与莹雪心中又是一阵嗟叹。
“只是你哥哥已经寻到了江南来,只怕……”王氏对傅云婕说道。
傅云婕早已知晓哥哥寻来了江南一事,她一是太过难堪不知该如何面对父母兄长,二是当真不愿嫁给那贺云洛,借着往江南来避一避也好。
除了这些,她对墨书仍是有些不死心,总想亲口问一问他是不是当真对自己没有半点情意。
如此想着,傅云婕便忍不住落下泪来,将王氏一伙儿人都唬了一跳。
“三小姐别哭,俗话说的好,车到山前必有路,您还没走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呢。”丝竹开口劝道。
傅云婕却越哭越伤心,想到莹雪与墨书这般如胶似漆、琴瑟和鸣,自己却要嫁给贺云洛那个蓄婢纳妾的纨绔子弟,一时便悲从心来。
还是莹雪瞧傅云婕这幅伤心的样子软了心肠,便道:“三小姐难道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了吗?京里对闺秀的规矩极严,若您在江南久了,只怕会止不住京里的风言风语。”
傅云婕自小就是有些离经叛道的性子,她回道:“我才不在意什么名声,凭什么男子去秦楼楚馆收外室纳小妾,别人也不过点评他两句风流而已?我什么都没有做,只不过不想嫁人而逃出京城罢了,别人却要说我名声尽毁?”
莹雪心里钦佩傅云婕的气魄,可嘴上却仍是劝道:“三小姐当真不后悔?”
墨书也道:“世道如此,三小姐活在俗世中,便少不得要遵循世道的规矩。”
傅云婕拭了拭泪水:“我也不会在江南久留,总要待上个把月儿,将那亲事搅黄了才好。”
傅云婕提出的要求也不算过分,王氏与莹雪面面相觑后,便由莹雪应了下来:“只是世子爷也在七泽镇上,若他……”
傅云婕忙道:“劳烦莹雪姑娘一定要为我蒙混过去,若是被哥哥找到了,我是必嫁那纨绔不可了。”
莹雪心中担忧,傅云饮虽则于情爱之事上愚笨的很,可这些事上却没那么容易搪塞过去。
只是傅云婕既是为了躲避婚事才避来的江南,自己家的宅子也是因镇国公府的赏赐才得以买下,她也说不出要赶傅云婕走的话。
索性过一日瞧一日吧,若是傅云饮明晃晃地登门要人,到时并不是自己能左右的事了。
莹雪便把小竹抱到了自己和墨书的房里,让傅云婕睡在小竹的屋子里。
换好床褥被套后,莹雪才对傅云婕羞赧一笑道:“家里没什么空闲的屋子,只能委屈三小姐睡小竹这儿了。”
傅云婕望着眼前这间逼仄的只能放下一张床的屋子,心里不受用,脸上却只能勉强笑道:“不妨事。”
莹雪便把小竹带进了自己与墨书的婚房内。
她虽与墨书成了婚,可因为身怀有孕的原因,尚未行周公之礼。
墨书并未猴急,莹雪倒生出了些不安之意,她只怕墨书是因自己做过傅云饮的小妾而不愿碰自己。
可思及平素墨书对自己的百般爱护,便又放下了心。
翌日一早,莹雪方才送了墨书与丝竹出门,便迎头撞上了……有些狼狈的傅云饮。
傅云饮牵着一匹马儿站在自己门前的一棵树下,不知怎得,莹雪竟从他宽厚的背影中瞧出了几分萧瑟之意。
傅云饮自然也瞧见了莹雪,他语气熟稔地说道:“外头冷,进去说话罢。”
莹雪只当是自己藏匿傅云婕一事已被他知晓了,说话间便带着些心虚的意味。
傅云饮也同样心虚不已,概因他如今身无分文,除了莹雪家也无处可去。
他平生最恨向女子讨要财物、亦或是靠女子救济才能活命的男人,没想到如今自己活成了最讨厌的模样。
他跟在莹雪身后进了庭院内,本以为能去正屋里吃上些热粥小菜,谁成想莹雪却立在前方停下了脚步。
只见她回身与傅云饮说道:“世子爷来寒舍,有何贵干?”说话时的视线却飘忽不定,并没有往傅云饮身上瞧去。
傅云饮也无暇在意莹雪的异样,只假模假样地说道:“昨日伯母好生款待了我一番,可我竟然不告而别,回客栈后我左想右想都觉得自己着实辜负了伯母的一片好心,是以特地来与伯母道歉。”
话音甫落,莹雪惊讶得许久说不出话来,她印象里的傅云饮可不是这样知礼的人,半年一别,他竟变成了这副样子。
“就是为了这事儿?”莹雪有些疑惑地问道。
傅云饮语气沉重地点了点头,想引据典义说些君子有所为的大道理时,却听得莹雪捂嘴一笑道:“那倒是不凑巧了,我母亲带着姐姐去医馆了。”
医馆?
傅云饮随即便蹙起剑眉,担忧的目光落在莹雪身上:“为何要去医馆,是你身子不适?”
他炽热的目光让莹雪心中倍感不适,她便移开视线,含糊其辞道:“只是江南多阴雨天,爹爹的腿疼毛病又犯了而已。”
话毕,傅云饮才放下了心,只是一阵思虑又缓缓爬上他的心头,既然给王氏道歉这个理由行不通了,他该如何开口要留宿在莹雪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