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是墨书的?”刘婉晴手里正在缝制为关老太太做的扶额, 漫不经心地瞥了眼马嬷嬷问道。
马嬷嬷笑道:“应当是的, 算算日子正是在他们出府后才怀上的孩子。”
刘婉晴愈发称心如意, 将扶额放在了案几上,笑道:“这五个月竟过得这样快,既已怀了孩子, 便不必派人再去盯着了, 如今还是要花工夫在世子爷身上。”
提到傅云饮,刘婉晴又不可自抑地情绪低落起来。这五个月内,世子爷虽来过自己房里用膳说话, 却从未留宿过一次。
且世子爷经了一开始的颓丧后, 如今性子越发的沉稳阴鸷, 等闲从不显露出喜怒哀乐来。
每每与他相处, 刘婉晴皆要提起十二分的小心, 生怕自己说错了话, 让他心生不喜。
马嬷嬷自然瞧见了刘婉晴脸上的怏怏之色,便捡了些好听的话开解她道:“大奶奶不必担心,老奴说句不中听的话,前段时日世子爷尚且不肯进您的屋子, 如今不但肯进您的屋子里陪您用膳,还愿意与您说说笑笑。假以时日,世子爷定会回心转意。”
这话正中刘婉晴的心坎,只见她脸上的郁色霎时一扫而空,又拿起那条扶额缝制了起来,通身上下的颓丧之气化作了隐隐的喜悦。
“奶奶可要去趟太太的院子里?太太正为了三小姐的婚事烦心呢。”马嬷嬷又道。
想到傅云婕这个恼人的小姑子,刘婉晴的脸色又垮了下来。
自上一回傅云婕为了墨书寻死觅活后,沈氏便把说服傅云婕忘掉墨书的重任交给了刘婉晴。
可那傅云婕自小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性,如今一朝对个小厮上了心,又被狠狠打了脸,越发发了邪心左性。
刘婉晴不知说了多少软话箴言,可傅云婕却仍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刘婉晴也灰了心。
“母亲既未唤人来请,我何必去自找烦恼?”刘婉晴怏怏不乐地说道,她如今是真怕了傅云婕,恨不得离她远远的才好。
马嬷嬷便也不敢再多说些什么。
翌日一早,刘婉晴去沈氏院子里请安时,恰巧撞上了沈氏如沐春风的笑脸,她心下疑惑,嘴上却奉承道:“母亲今日容光艳丽,倒叫媳妇儿移不开眼了。”
沈氏抿唇一笑,愈发显得姿容甚佳:“今儿你倒是嘴甜,快坐下吧。”说着,便命身边的丫鬟给刘婉晴递了团凳。
刘婉晴虚坐了一半后,便笑着问沈氏道:“母亲,今日可是有什么喜事?”不然沈氏如何会对她这样和颜悦色?
沈氏这才笑着拿了张名帖出来,与刘婉晴道:“你三妹妹的婚事定下了,就是端阳侯家的世子。”
端阳侯家的世子?岂不就是傅云饮的好友贺云洛?
家世差之不多,且那贺云洛又是傅云饮的世交好友,傅云婕嫁过去后必不会什么受什么委屈。
刘婉晴略思索了一会儿,便知沈氏这般欣喜的原因,她便顺势奉承道:“三妹妹当真是好福气,那贺公子不仅生的一表人才,又是个肯读书上进的性子,将来必是前途无限。”
沈氏得意地一笑,便把手中的名帖递给了刘婉晴:“你去与你三妹妹说一说,明日去端阳侯府的花宴,她一定要好好打扮一番才是。”
刘婉晴接下了这烫手山芋,心里叫苦不迭,嘴上却道:“母亲不必担忧,三妹妹聪颖过人,自会明白贺公子的好处。”
心里却嗤笑道:这傅云婕是她毕生见过最蠢的女子,竟为了个小厮闹成这般田地,当真是愚蠢至极。
沈氏满意地点点头,将自己手臂上的玉镯递给了刘婉晴:“拿去顽吧。”
刘婉晴含笑接过后,便又与沈氏寒暄了一会儿,方才带着名帖去了清怀苑。
如今傅云婕身边的丫鬟都已换了一批人,含香和婉香等人都被打发去了外院做粗使活计。
傅云婕仍如往常一般坐在床榻上出神,脸上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忧虑。
刘婉晴兀自叹气,也不知道这傅云婕到底生了副什么样的心肠,好话歹话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便罢了,还总以为别人是要害她,只钻营在对墨书的情情爱爱里,颇有些疯魔的迹象。
刘婉晴鼓足勇气走进了清怀苑的内屋,与坐在床沿边的傅云婕说道:“三妹妹,嫂嫂明日带你出去赏花,可好?”
傅云婕恍若未闻。
刘婉晴只得继续道:“端阳侯府的梅林乃当世一绝,你阖该去瞧瞧才是。”
话音甫落,傅云婕方才抬起头望向刘婉晴,眸子里一丝喜意都无,只听她道:“母亲给我定下夫郎是贺云洛?”
刘婉晴倒是真有些诧异,这傅云婕该聪明的地方如此蠢笨,该蠢笨的地方却如此聪明。
“贺公子出身与你相当,且样貌才情都是不俗,与三妹妹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刘婉晴只得笑着如此说道。
“他十二岁的时候就纳了通房,前段时日还让小妾怀了孕,在楚倌里的相好更是不计其数。”傅云婕语气讥讽地说道。
刘婉晴脸色讪讪,只得陪笑道:“男儿在成家前浪荡一些也是有的。”
傅云婕却不满意她这样的回答,只目光灼灼地回望过去,笑道:“若大哥哥房里也有这么多通房,嫂嫂您该如何自处呢?”
说罢,傅云婕忽而又想起了与莹雪远走高飞的墨书,眸子里也流转了几分哀伤:“是了,嫂嫂自有不少手段将那些通房小妾送的远远的。”
刘婉晴险些支撑不住身子,过了好半晌都不知该说些什么,索性心一横后说道:“如今莹雪与墨书已成了亲,莹雪还怀上了墨书的孩子,三妹妹,你也该死心了。”
傅云婕闻言怔在了原地,心里涌起一股翻江倒海的涩意,她缓缓开口道:“死心不死心又如何呢?我总不能与一个小厮成双成对。”
见她这话说的通透,刘婉晴脸上也现出了几分喜色:“你若想的穿这个道理,便是最好的了。”
刘婉晴却没注意到傅云婕搭在床沿边攥得青紫的拳头,只苦口婆心道:“她们如今定居在江南的边陲小镇上,听说是个叫七泽的小镇,格外荒僻不说,还人烟稀少。这便是这等小厮与奴婢该有的归宿了,三妹妹是千金之躯,如何能与墨书那样的人相提并论?”
傅云婕将“七泽镇”暗暗记在心里,嘴上敷衍刘婉晴道:“多谢嫂嫂美意,我知晓了,明日我会去端阳侯府赏花,劳烦嫂嫂与母亲说一声,不必再让人日夜看守我了,我已死心了。”
刘婉晴大喜过望,连声应下后,便让外头伺候的丫鬟进来替傅云婕挑选衣裙。
自己则满心雀跃地往沈氏院里交差去了。
沈氏乍一听闻傅云婕对那墨书死心了后,也是喜得不知所以,便赏了不少珍宝首饰给刘婉晴。
去端阳侯府赏了半日花后,沈氏见傅云婕待人接物皆如从前一般,便当真放下了心。
她只在心里庆幸,云婕的性子虽倔强了些,可到底是个明事理的好孩子,闹了许久的脾气,如今总算是转过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