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雪却仍是受不住傅云饮方才鄙夷十足的眼神,她上前去拉过了傅云饮的袖子,道:“你以为我很稀罕你的真心吗?如果不是你,我大可以和墨书过上安稳清贫的日子,何必要在这逼仄的大宅门里熬日子?整日演戏作秀,你以为我不累?”
傅云饮一怔,随即便瞧见了莹雪赤红的双靥,以及她眼里不加掩饰的厌恶。
他想,这番话也许就是莹雪压抑了许久的真实想法,她迫不得已服侍在自己身侧,其实她心里已是厌烦至极。
自己也受够了被一个奴婢践踏真心的屈辱之感。
既如此,倒不如自己放了她与墨书归去。
一想到莹雪为了墨书洗手作羹汤的温馨画面,傅云饮便觉得心口处传来一阵绞痛。
他虽心悦莹雪,却也有自己的骄傲,他不想去卑微祈求一个奴婢的爱,与其日日相看两厌,倒不如放了她离去。
“我已为你家人脱籍,再让刘婉晴将你和墨书的卖身契一齐还给你,让你们这对苦命鸳鸯再续情缘,可好?”傅云饮的声音辨不出喜怒,只有些缥缈淡薄的意味在。
莹雪猛然抬起头,似是在分辨傅云饮这话是否作假。
她本是可以与墨书过上安稳平静的日子,可她如今已将清白的身子许给了傅云饮,甚至还可能怀了他的孩子……
况且自己还有些仇怨未与刘婉晴、黄氏、刘一宁算明白。
“你想报仇?可我如今已不想再和你演这样装腔作势的戏码了,你无法再借着我手往上爬,倒不如归去吧。”傅云饮说话时的声音愈来愈小,余下的祝莹雪与墨书琴瑟和鸣的话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莹雪这才霎时顿悟,是了,自己已与傅云饮撕破了脸皮,再不能借着他这把青云梯往上爬,仅凭自己一人之力又如何能蚍蜉撼树?
她思索了片刻,也在心里惊讶于傅云饮的大度,他当真愿意放自己和墨书离去?
她便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万般纠葛之下,仍是说道:“既如此,奴婢便先谢过世子爷的大恩。”
傅云饮听完这话后,立刻背过身去不再看向莹雪,他又一次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竟还幻想着莹雪会回绝自己的话,自愿留在自己镇国公府内。
当真是可笑至极。
傅云饮到底没有转过身来,也没有瞧见莹雪抚着肚子的伤怮神色。
傅云饮走后,便去了刘婉晴的正屋内说了这等安排。
刘婉晴自然欣喜不已,她本就打算放莹雪与墨书离去,如今又是傅云饮主动提出了这等事,可见他是当真冷了心。
刘婉晴一口应下此事,也极大气地让马嬷嬷去送些金疮药给墨书,她巴不得墨书明日就养伤完毕,立刻带着莹雪离开镇国公府。
是以刘婉晴还让人去给墨书请了回春丹专治外伤的大夫来。
又让马嬷嬷备了两张大额银票,方才舒心地笑道:“这些钱也够他们安度下半生了。”
马嬷嬷却暗恨前段时日莹雪给刘婉晴添了那么多的堵,只道:“大奶奶何必这般好心?横竖把那墨书治好了便罢了。”
“不过是些银钱罢了,他们俩过的越和睦,便越不会来打扰世子爷。”刘婉晴笑着说道,两千两银子换来傅云饮的心,这笔买卖可值得很儿。
马嬷嬷这才闭上了嘴。
三日后,墨书的伤虽未好全,却也能下地行走了。
莹雪被允许出了西厢房,她便去了墨书养伤的屋子里,柔声问道:“墨书,世子爷与大奶奶愿意放了我们的卖身契,你…你可愿意与我远走高飞?”
莹雪说这话时心里也很是没底,她已做了傅云饮的通房,着实是配不上墨书了。
墨书艰难地扯动了自己的嘴角,对着莹雪温声说道:“自是愿意的,莹雪,我一直没有忘了你,前头的事是我害了你。”
莹雪知晓他说的是前几日在西厢房内被傅云饮撞见一事,她知晓那事并非出自墨书本意,他也是受害者。
“还是我害了你,倒连累你白白受了一顿板子。”莹雪敛下美眸,望着墨书身上的伤势叹道。
墨书却只是轻笑一声,仿佛根本察觉不到身上的伤痛:“一顿板子,换来和你说话的机会,也算值了。”
这话一出,莹雪的眼圈霎时便红了,她握住了墨书的手,道:“当初若不是那些人硬要逼我做媵妾,我早已成了你的妻。”说罢,便潸然泪下。
墨书也因莹雪的话触动了心内的伤痕,清冷如泉的眸子里闪过些泪花,“是我没有能力保护你。”
若他也能托生在世家大族中,便绝不对让心爱女子的家人受这般苦楚,也绝不会眼睁睁地放任她被旁人抢走。
两人阔别已久,心内皆藏着对彼此的隐晦情意,一时便相对着落下泪来。
莹雪也去了老太太的院子里与家里的亲人说起了此事。
他们皆怔愣了许久,才问道:“世子爷他肯放你走?”
莹雪点头,道:“他说了,明日我们都能一起离开镇国公府。”傅云饮从未言而无信过,他既已允了自己,便当真会放自己离去。
王氏听了却暗自生喜,莹雪做媵妾一事虽然外头瞧着有体面,还会他们这一家子脱了籍,可到底只是个以色侍人的玩意儿,到了年老色衰的时候,她又该如何自处?
若能放出去做良民,和墨书结为夫妻也是件好事。
“雪儿,世子爷为何会如此安排,可是有什么变故?”王氏道。
莹雪并不想让家人为自己担心,便含糊其辞道:“我也不知晓世子爷这样做的用意,兴许是腻了我,又不想我在他跟前碍眼多事,好在爷惦念旧情,将我的卖身契还给了我。”
莹雪得了卖身契,那他们这一大家子便当真都是良民了,方大的脸上也不禁露出几分喜色:“既如此,我们明日再走吧。”
莹雨也没有意见:“我们该去哪儿过活呢?”
“去江南吧,那儿山清水秀、赋税也不重,够我们一家人自在生活了。”莹雪道,她选择往江南去的另一个原因是,京城离江南甚远,便是有一天傅云饮后悔了,也再找不回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