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雪自小便相信“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这句话,大夫人为何会突发善心,要给小竹治疗眼疾?
莹雪跪于下首的身形微微有些颤抖,她左思右想之下,仍是没有说出口半个字。
黄氏睥睨着她露出来的半截细白脖颈,居高临下道:“我喜欢识趣些的丫鬟,也不喜欢在奴才身上白费工夫,我只问你一句话,愿不愿意做晴儿的媵妾?”
莹雪惴惴不安了好几个时辰,如今乍一听得黄氏提起了媵妾一事,才明白了大小姐与世子爷的婚事不知为何重又被提上了日程。
自己心内涌起的不安也有迹可循了。
的确,小竹的眼疾是墨书的心病,况且以她和墨书的身份来看,一辈子也请不动那章太医来给小竹看诊。
可她不愿意为了一个太医就赔上自己的一生。
莹雪便挺直了脊背,回绝了黄氏之话:“奴婢蒲柳之姿,如何能配得上伺候世子爷?”
刘婉晴面色陡然一寒,正欲出言训斥莹雪不识好歹之时,却听得黄氏率先说道:“真真是个有骨气的丫头,既如此,你便回去吧。”
莹雪也没想到黄氏会如此轻易地放过自己,闻言她如蒙大赦般地对黄氏磕了个头,悄悄退出了荣禧堂内。
刘婉晴觑了眼母亲的神色,剩下的疑惑皆堵在了喉咙口。
黄氏眼里闪过几丝狠意,又将黄嬷嬷与马嬷嬷唤了进来,仔细嘱咐了一通后,方才放她们离去。
莹雪出了荣禧堂后,便失魂落魄地靠在了廊下的木柱旁。
她只是想不明白,刘府里有这样多伶俐貌美的丫鬟,缘何大夫人独独不肯放过自己?
还有大小姐与那世子爷的婚事,如何就又成了?
莹雪又忆起那一日在厢房时傅云饮俯在自己耳边的警告之语。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又想起方才在荣禧堂时大夫人那股有恃无恐的气势。
莹雪只害怕墨书和家中的亲人会被自己所连累。
一边是黑暗无比,瞧不见曙光的媵妾之路,一边是墨书和家人的性命安危。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袭卷了莹雪的五脏六腑,她从未如此厌恶自己这卑微的奴婢身份,生死荣辱、喜怒哀乐,皆由不得自己做主。
莹雪咬咬牙,便勉力站直了自己的身子。
她要去寻墨书,要给家中的亲人们递个信,要让她们小心些行事,而后她再用匕首毁了自己容貌。
世子爷与大夫人瞧上的不过是自己的这张脸罢了,等自己毁了容,他们自会对自己弃如敝履。
莹雪从荣禧堂跌跌撞撞地走出去后,便绕过了清风苑,打算先回一趟东葫芦巷瞧一瞧王氏。
方走至巷口,便迎面撞上了神情慌张的春婶,春婶是王氏几十年的好友,她待莹雪也似亲生女儿般疼爱。
此刻的春婶眼眶通红,瞧见莹雪后,便慌忙开口道:“莹雪,快和婶子回家,你姐姐出事了。”
姐姐?
莹雪心中大骇,连忙跟在春婶身后往自己家中跑去,刚走至自家的院中,便听得王氏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春婶推开门,莹雪便瞧见了躺在炕上衣衫褴褛的莹雨。
莹雨本就肤色白皙,如今露出来的四肢却步满青红醒目的血痕,两侧的脸颊高高肿起,发丝散乱,衣裙上还染着些星星点点的血迹。
莹雪身子一软,当下便要昏倒过去,幸好春婶一把抱住了她,又猛力朝着她人中掐去。
莹雪这才恢复了些神智,她一步步朝着莹雨走去,说出口的话语都颤抖得不成样子,“娘,姐姐……怎么了?”
王氏心疼不已地抱着长女,眼泪似是要在那一刻流了个干净,只听她哭喊着说道:“你姐姐昨日去庄子上做活,今早便有两个小厮在庄子的田地里瞧见了你姐姐,谁知你姐姐竟被人磋磨成了这副模样。”
春婶懂些医术,探了探莹雨的鼻息后,道:“性命应当是无碍,只是得去配副退烧药,再请个妇科圣手瞧一瞧。”
莹雪望着炕上莹雨的惨状,一股前所未有的恨意漫上了她的心头。
这是她最温柔似水的姐姐,永远笑意满怀,心善且不肯叫苦,每日每夜的做活也只是为了补贴家用。
姐姐做错了什么?为何要被人这般凌./辱。
莹雪望着莹雨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心内的恨意夹杂着剧痛一齐揉碎了她的五脏六腑。
她不敢想象,姐姐那时会有多么痛,多么绝望?
如今的莹雨仿佛一只了无生气的破损娃娃,气息微若地躺在床炕上,仿佛下一秒就要离她们而去了一般。
莹雪再也忍不住心内的哀意,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王氏猛地磕了几个头:“母亲,都是我害了姐姐。”
王氏擦了擦眼泪,才对莹雪说道:“傻孩子,这与你有什么相干,都是咱们做奴婢的命。”
奴婢的命?
莹雪冷笑一声,一股彻骨的凉意钻上了她的脊背,她既是笑自己这命如蝼蚁的人生,又是笑那些高高在上的愚蠢贵人。
那些贵人既是想让自己做媵妾,又使了这样阴毒的手段伤害自己的至亲,自己如何肯心甘情愿地为她们所用?
姐姐受此磋磨,必与二少爷与大夫人脱不了干系。
她们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自己就罢了,为何非要用这样阴毒的手段伤害姐姐?
若这事真是二少爷做的,莹雪甚至可以猜到大夫人接下来的手段,无非就是表面上敲打二少爷几句,再明里暗里地逼迫自己一番。
主子的命和奴婢的命本就不一样,姐姐受了这等酷刑,在主子眼里不过是擎肘自己的手段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