璘琅站在囚室的中央,眯起眼眸扫过底下四通八达的小径,淡定自若地吩咐左右护法道:“去将每间囚室的门前的符咒揭开,记得揭符咒时要将腰弯得低一些。”
左右护法对望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看到深重的绝望。
但倘若她们不照做,眼前这个白衣修罗是不会对她们手下留情的。
这里有许多妖怪都是被二人手下的驭妖卒乃至掌权使捉进来的,是以见到她们走进地牢第一反应都是畏惧地往囚室角落缩去。
昏暗的地牢内,一双双许久未曾见过天日的眸色各异的眼睛皆注视着这二人的一举一动。有些妖怪被捉进来时年纪尚小,守护她们的爹娘很有可能已经被杀害或流入皇都贩卖,她们的眼眸中溢满了对未知命运的不知所措。
随着第一张禁锢符咒被艰难地弯下腰的两位护法亲手揭下,后面的重复动作便显得容易多了。
每当她们弯下一次腰,那没入腹背的降妖兵器便会在体内割裂得更深,流淌着的鲜血和入地上本就干涸的血迹,却更像是一种消弭罪孽的仪式。
踏过门前的这道血沟,从此便能获得新生的自由。
兴许是在地牢内被折磨怕了,抑或是被试图逃离又被捉回后的那些同伴的可怖命运在心底烙下了阴影。
即便囚室门口的符咒被揭了下来,还是没有哪只妖敢率先冲出未上锁的牢门。
“难道是驭妖府内部起了冲突?”
“会不会有诈?”
“那么多驭妖卒守在外面,就散逃了出去难保不被当场诛杀?”
……
越来越多充满惶惑的议论被守在囚室中央的璘琅听到,她忽然有些感慨,那么多妖怪历经了千年的修行才抱着对世间的无尽期许来到凡间却被凡人如此残忍地对待。
如果妖怪戕害凡人会受到诸神的制裁,那么凡人肆虐妖怪便可以视作理所当然么。
这还是她们龙族曾经为之浴血奋战、拼死维护的六界秩序吗。
想到这里,璘琅再也压抑不bbzl住胸口澎湃的情绪,终是再一次于世间化成了真身。
不是在鲛巫的幻境之中,而是在这方狭□□仄的地牢之内。随着一声震彻整座皇都的龙啸,布满白色鳞片的硕大龙身徐徐经过每一间囚室的门前。
那种神圣与阴暗的反差所形成的视觉冲击深深地震撼了地牢内所有的妖怪。
直到多年以后,许多妖怪还对眼前这一幕无法忘怀。
世间怎会无龙。
既然真龙愿为她们降临在绝境之中,她们又岂能连逃生存活的勇气也无。
刹那间,所有囚室内的妖怪都齐齐地朝地牢外的光亮处奔去。在离开地牢前,她们不约而同地回眸将此刻的龙影深深镌刻在脑海里。
一时间,不但是驭妖府内那些动弹不得的低阶驭妖卒们知道地牢已经沦陷,就连整个皇都都被四散出逃的妖怪弄得混乱不堪。
原本习惯了对妖怪吆五喝六的皇都守卫,在面对失去禁锢的妖怪之时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但是没有一个妖怪在真龙盘踞皇都之时大肆杀戮报复凡人,她们只是在各大显贵家中府邸搜寻着自己失散的至亲。
而那些显贵们在面对突如其来的纷乱之时,只会躲在桌子底下高声呼唤着:“驭妖府何在?驭妖卒何在?整个皇都没有王法了吗?”
这一日的皇都注定不眠不休。
而面对着空空荡荡的地牢和失血过多只靠意志坚持的左右护法们,璘琅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辛苦二位了,接下来的路我知晓该怎么走,你们可以先下去疗伤休息了。”
“毕竟陆春禾还需要一会儿才能得知皇都里发生的事,等赶到此处最快也要到明日了吧。”
离开了地牢,璘琅独自一人去了整座驭妖府最神秘也是禁忌的所在——
府主陆春禾居住的院落。
这个院落四周都引了河水,河里竟还以阵法困住了几位鱼妖。
无论院落外吵闹成什么样子,这里始终都静谧得如同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
璘琅顺手用法术将鱼妖托出了水面,一开始还习惯性翻腾的鱼妖立刻便恢复了灵识冲着她大喊道:“快快离开此处,府主就要回来了。”
璘琅善意地笑了笑,抿唇道:“谢谢你们告知,不过我并不惧怕她。”
说着双手掌心凝起术法,将院落中的河水直直地冲向皇都外的河流。
从未见过这等水系术法的鱼妖纷纷惊骇心道,难道是四海龙王中的哪一位终于听到她们的心声下凡来救她们了?
送走了鱼妖,璘琅又施施然往屋内而去,她能真切地感受到金珠的召唤便如同她胸腔内如擂的心跳一般强烈。
但是到了这个地步她的脸上却也未见丝毫急迫,只是像逛自家后院一般缓缓打量着屋内的摆设。
明明已经是一府之主,手中掌握着那样庞大的势力,但陆春禾这五百年过得却很是清苦啊。
先不说屋子里连件像样的器具都没有,找遍了整bbzl间屋子竟连一扇窗户也无,只有墙上空了的剑架说明屋子的主人外出去了。
与院落外设下的重重禁制不同,里屋里全然没有防备的禁制。顺从内心指引的方向,她轻而易举地便找到屋内暗设的机关。
那是一个精巧的机括,外力无法破坏也没有任何可以着手之处。
只是细看之下,机括表面上布满了横七竖八的凹槽,凹槽上还有着残留的血迹。
璘琅以指尖引着细弱水流顺着凹槽缓缓浸没机括,终于听到了悦耳的一声轻响。
望着眼前缓缓移开的两片床板下露出的地洞入口,璘琅不由地拧起了眉,究竟是什么不得了的宝贝,需得以自身鲜血为引日日浇灌才能目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