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样子急切得紧,赵樽却木雕一般一动不动,缓缓偏过头来,看着她一身的宽袖轻罗和微微散乱的髻发,目光一眯,淡然地抽回手,语气从容而冷漠。
“皇后娘娘,男女有别,还请自重。”
什么?
他突如其来的疏离声音,凉得如夜风惊魂,吓得夏初七手脚都软了,差一点喷出一口老血。
定定地看着他,她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沉吟了好半晌,才总算缓过一口气来。
赵十九心里别扭了?!
她知,他的性子和思想与她不一样。他是一个受孔孟之道教育出来的迂腐男人,与她在后世接受的观念不同。想他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回来了,她却以这样的身份出现在他的面前,成了大晏的皇后。而且,他还亲眼看见她与赵绵泽那般入殿,他的心里能好受么?以他傲娇高冷的性子,别扭一下也是正常的。
夏初七自顾自地想着,眼睛半眯,一步一步走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晋王爷,你唤我什么?”
“皇后娘娘。难道不对?”他答,声音平淡。
“赵十九,你再说一遍,信不信我会收拾你?”
“……”
赵樽看着她,竹影下颀长的影子,桀骜而冷漠。
“不说话是吧?你猜,我在想什么?”她笑问,再近了一步。
夜暗,风清,人冷冷的。
他低着头,看着他,一动不动。
夏初七心脏怦怦直跳,似笑非笑。
“我在想,要不要打你!”
由着她一步步欺近,赵樽目光深不见底,抿紧的唇线,刻满了一副雍容的高深莫测之态,仍是不理会她。
夏初七是习惯他这样子的,倒也不以为然,低低一笑,猛地撑在他的胸前,恶狠狠推了他一下,力气用得极大。
他似是没有想到她会有这样野蛮的举动,收势不住,后退一步,低喝一声,“你在做甚?”
夏初七委屈地咬了咬唇,又高仰着头,黑眸深深看他,不肯服软。对视片刻,见他还那冷漠的模样儿,她像是突然间就怒上心头,一个猛子冲过去,狠狠抱住他的腰身,头一偏,二话不说就咬在他的胳膊上。
“咬死你!”
他僵硬着身子,不动弹。
她咬得极狠,嘴里还含含糊糊的低骂。
“还敢不敢讽刺我?再多说一句,我换个地儿咬!”
赵樽眉心狠狠蹙起,低头了她一眼,手臂抬了起来,像是要抱她,可掌心就要落在她腰上那一瞬,却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他牵了牵唇角,不轻不重地将她推开,淡淡看着她,出口仍是那一句,只是声音略略喑哑。
“娘娘,为免彼此难堪,还请注意身份。”
一句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
静夜里,他的衣袍带出一袭夜风凉凉。
四月,正是锦葵花盛开的季节,被压折的花苞里,吐出淡淡的清甜香气,随了一阵微风荡漾在鼻间。雨后,轻寒,花香,别后重逢,怎么会是这样的情形?
夏初七看着他的背影,突地咬牙切齿。
“赵樽,你给我站住!”
那挺拔的背影定住了,伫足在原地。
可他站是站住了,却没有回头。
夏初七看住他,慢慢走过去,步子迈得极慢。走到他的背后处,她站了一瞬,像是犹豫了一下,才紧紧圈住他的腰,将头贴上去,搁在他的背上。
“爷,带我走吧。我们一起走吧。天下这般大,总会有我们的容身之地。我知道你没有忘记我。我知道你很难,但我想你,想和你在一起……”
这一句话她说得极低,极慢,几句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和骄傲,一串眼泪带着数月的刻骨相思,疯狂的飙出来,湿透了赵樽的脊背。
这个时节,他身上的衣襟不厚,她的泪水就这般浸在他背上的伤口上,火辣辣的刺痛。
他没有说话,迟疑片刻,低下头,解开她圈在腰间的柔软的手,回头看着她,一双幽深冷冽的眸子,在黑暗里看不出半点情绪。
“我不识得你。”
夏初七见鬼一般抬头,看住他的眼。
还是同样的一双眼睛,在回光返照楼里,这一双眼曾经专注地看着她起誓,他说:“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与楚七情投意合,今日欲结为夫妇。从此,夫妻同心,生死与共。若违此誓,天诛地灭。”他也曾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说,要“以血代酒,当作合卺”与她做夫妻。
此刻还是这一双眼,却是这般的冷漠,冷漠得似是没有半分情感。不是别扭,不是生气,更不像是在吃醋……
她微微一震,恨声起,“那你先前为何救我?”
他冷冷道:“换了别人,本王一样会救。”
“放屁!”夏初七没好气地瞪他,再无半分形象。或说,在赵十九面前,她就从来没有过端庄的时候。一咬牙,她拽了他一把,语气极不友善。
“行,十九爷悲天悯人,见人都会救。可救就救了,你为什么要抱我?还抱得那样紧,为什么宁愿自己受伤也要护着我?你是不是还要说,换了别人,你也一样要抱?也要舍身相护?”
他低笑一声,语气如霜,极是迫人,“娘娘想得太多,心思太重,那只是本王情急之下的权宜之策。让你误会,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