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一连四天,四道圣旨,二百来件赏赐物什,闹得人人都知,洪泰帝把这个未过门的孙媳妇疼到骨子里了。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玉器古玩、珍馐美食,不仅红了楚茨殿一干人的眼,也红了整个后宫女人们的眼。从大晏立国以来,皇帝还从未有给过任何人这样厚重的赏赐,包括贡妃都无。
“太孙妃,接旨谢恩吧。”
再一次看着崔英达微胖的白馒头脸,夏初七满面带笑的叹了一声,接过圣旨,起身走向他,“陛下如此盛情,民女实在感激不尽。还望崔公公替我向陛下带个话儿。”
“太孙妃请讲。”
目光深深地看着崔英达,扬起唇,笑容更是甜美了几分,沉寂片刻,与他错肩时,她才站定,声音低到极点。
“要灯灭,亮它一亮。要人死,旺她一旺,陛下打得一手好算盘。只是,替我提醒他一句:物极必反,做得太过,难免惹人非议。差不多,够了!”
崔英达狠狠一惊。
侧过脸来,他看着她浅浅的笑脸,脊背上生出一层寒意。迟疑着,他欠了欠身,“是,太孙妃的话,老奴一定带到。”
崔英达再次领着人离开了。
夏初七凉凉一笑,步子轻盈地步入内殿。甲一从侧门出来,跟在她的身后,静静立在一处,好久没有吭声。夏初七看他一眼,屏退了殿中众人,才慢吞吞地问:“这几日,可有外面的消息传进来?”
甲一蹙眉,“不知赵绵泽在搞什么鬼,楚茨殿的守卫严密,苍蝇都飞不进一只。我昨夜原想出去一趟,也被侍卫拦住了,说是要离开,必先禀告皇太孙知晓。”
这几日赵绵泽都没有过来,不知是在源林堂琢磨棋局,还是有意避开她,这事有些古怪。可稍稍考虑一下,她又突地想明白了。
“他这般做,应当是防着皇帝。”
这一日比一日多的赏赐,赵绵泽自然不像别人一样,也当成是皇帝开了恩吧?这样一来,发现老皇帝杀机已现,他摆出这戒备的架式来,那也算正常。
这种解释很合理,她思量一种,也就释然了。不再多问,只虚坐软垫上,目光沉沉地看着窗棂前摆动的一幅浅蓝色帐幔,陷入了沉默之中。
良久,她突然偏头看向甲一。
“今儿什么日子了?”
“四月十七。”甲一面无表情。
“四月十七,再过几日,夏常就来接我出宫了……”夏初七轻轻抿了抿唇,走向雕花的窗边,推开窗户,一阵微风吹来,拂在她的脸上。
空气清爽和暖,真是一个好日子。
她抚了抚小腹,眼神迷离片刻,唇角的笑容渐渐浮起,慢吞吞坐下来,看向甲一。
“只怕皇帝等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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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大早,崔英达又来了。
兴许是有了昨日夏初七的“善意叮嘱”,这回他一个人来的,没有带小太监,也没有带来任何陛下的赏赐,只有一句皇帝口谕。
“今日天气甚好,陛下的龙体亦是松快了不少,听说东宫御景苑里的红杜鹃开得好,特地过来走走,陛下让太孙妃一同前往,叙叙话。”
夏初七轻轻一笑,应了,“崔公公稍等,容我先行更衣。”
回到内室,她让晴岚为她好好打扮。一袭新裁的碧烟罗宫装,轻薄的裙裾如流水摆动,高耸的云鬓钗环叮当,整个人看上去华丽无比。
很尊贵,很好看,也很陌生,陌生得不太像她自己。
看着铜镜,她轻轻抚着小腹,一圈又一圈的划动着,面色平静无波,脑子里却翻江倒海。一个个血火的难关她都闯过来了,命运的枷锁哪怕再狠戾,也拷不住她复仇的手。
从内室了来的时候,没有见到甲一。夏初七眯了眯眼,只见郑二宝神思恍惚地候在那里,见她出来,殷勤而小意的凑近,一脸都是担心的情绪。
“主子……”
“嗯?”夏初七看他。
瞥了一眼立在殿门口的崔英达,二宝公公压低了声音,“奴才觉得这事悬乎得紧,要不要奴才想办法去通知……大都督?”
郑二宝一向看东方青玄不顺眼,就怕他抢了他家主子爷的女人,每一次东方青玄与夏初七见面,他都虎视眈眈的盯着,这回却主动提出要找人家帮忙,很明显是连他感觉到了风雨的来临,为她担心起来。
“你去找?”夏初七笑了,“你不讨厌他了?”
郑二宝噎了噎,狠狠瘪嘴巴,“奴才只是瞧不得他长成一副勾搭人的模样罢了,又不是讨厌他这个人。主子,今日……奴才这心里跳得欢。从未都无这般不安过,怕得紧。这感觉,就像爷没了那日一样……”
“怕什么?”夏初七瞥了一眼崔英达,见他回头看来,轻轻朝他一笑,低下声音道,“我自己的事,不要麻烦他了。他不欠我什么,不能把他搭进去。”
“主子,可是您……”郑二宝想要抗议,却被她冷冷一瞥,截住了话头,“记住,门口挂的三个红灯笼,不要取下。”
宫里行事不便,处处都有旁人的耳目。那一日在晋王府的承德院里,她与东方青玄有过约定。若是她需要他的帮助,会在门口挂上双数的灯笼,若是她自己可以搞掂,便挂上单数的灯笼。
而她,从未有想过要挂双数。
她得靠自己,靠不了旁人一辈子。
淡淡吩咐完,她不再理会急得跺脚的郑二宝,浅浅噙着笑意,大步走向等得不耐烦的崔英达。
“崔公公,久等,我们走吧。”
皇帝的口谕,便是圣旨。
楚茨殿即便有再多的守卫,亦是无用。
有崔英达奉旨来请,还亲自陪在她的身侧,谁又能阻止她出去?
负责楚茨殿防务的卢辉与阿记不敢抗命,二人互视一眼,阿记急切地前往文华殿里报信去了。卢辉则是带了几个人,远远地跟在后面,以防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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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四月,万象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