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奴婢遵命……”
抱琴松一口气,慌乱地跑了出去。弄琴则是抽泣着扶了夏问秋躺下来。
“太孙妃,真不找林太医吗?”
看着摇摆不停的帐顶流苏,夏问秋没有回答。脑子里这才从着急中反应过来,她先前忘了问抱琴,这封信是从哪里来的。
锦宫的人,怎能把信送入东宫?
眼睛一阵模糊,她满头是汗地按着绞痛的小腹,眉头狠皱着,突然冷冷一笑。
“不能再等了,那小妖精不除,我夜不安枕。”
……
泽秋院正被一阵愁云惨雾笼罩的时候,楚茨殿的人,却像过年一般欢天喜地。
一刻钟前,皇太孙过来了。
不仅他来了,何承安还领着几个小太监,笑逐颜开地送来了令人眼光缭乱的赏赐,比前几天新入东宫的侧妃还要来得多。布匹衣料、玛瑙果盘、器皿古玩、珍馐佳肴,极尽奢华,一路上过来,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也瞧得楚茨殿的宫人们眉飞色舞。
这楚茨殿的夏七小姐,还未被正式册为皇太子的夫人,却比夫人们更得荣宠,那些下人们,自然也觉得有面子,跟着沾光。一时间,消息传开,不仅东宫人人称羡,就连后宫的皇帝妃嫔们,也是眼红不已。
在东宫,知道她就是为先太子治病那个楚医官的人很多,但是知道她是原本要许给晋王赵樽那个景宜郡主的人却并不多。
私下里,虽有传言,也无人敢当面对质,更不敢乱嚼舌根。宫娥侍婢们见了她,也只是一句恭恭敬敬的“七小姐”了事。即便听闻她曾与晋王有暧昧,也只能感叹她的命好。晋王没了,却能入了皇太孙的法眼,得此看重,好日子就要来了。
外间众人在叽叽喳喳的清理赏赐之物。
而里间,夏初七却还在蒙头昏睡。
赵绵泽来了一刻钟有余,见她未醒,并未叫人打扰她,只是端坐在她床榻不远处的一张花梨子大椅上,聚精会神地看着她出神,似是害怕吵醒了她,他从坐下来开始,一动不动,也不发一言。
“父亲,不要,不要……”
睡梦里的她,突地乱抓了一下,惊厥低喊。
“娘……娘啊,父亲……”
她唇瓣发白,喃喃自语,脑门儿上全是冷汗,像是陷入了梦魇之中。赵绵泽眉梢微皱,看了她一眼,坐到床沿上,握住她的手,又塞入薄薄的锦被里,从怀里自行拿出一张绢帕来替她擦汗。
“呜……娘……啊……”
她面露惊恐,似是靥住了,又拿出手来,紧紧揪着被子,声音哽咽,似哭似诉,完全不像醒时云淡风轻的样子。赵绵泽仍是没有说话,拍了拍她,正准备把她的手再一次塞入被窝,她却突地低低饮泣出来。
“赵十九…赵十九……”
赵绵泽身子一僵,眯了眯眼。
“爷,我要喝水…好热…这里好热…”
她唇间呓语着,满头大汗,胡七八糟的说着胡话,一阵夹杂着呜咽的声音,含着压抑的悲切,不是太清晰,却足够赵绵泽听清楚赵樽的名字,还有不时穿插其间的爹娘称呼。一句又一句,她叫着他们,就像是她渴望了许久的呼唤,或是她企盼了多年的温暖。
“夏楚,醒醒。”
他低低喊她,碰了碰她的肩膀。
“爷,你回来了?”
她猛地抓住他的手,狠狠一掐。
“爷…我渴了…热。”
“是不是发烧了?”感觉到她手心的热度,还有呼吸时声音里的破碎,赵绵泽心里一紧,呼吸微重地探了探她的额头,正要抽身去叫太医,她又抓住他,呓语一句。
“赵十九,你不要死……好不好?我把我的寿命都给你?十年不够,就二十年,二十年不够,就三十年,三十年不够,就四十上……我要把你换回来……”
赵绵泽心脏狠狠一揪。
狂烈的跳动着,呼吸狠窒。
他曾经也是她的心上之人。
在被她狂热的喜爱着的时候,她也曾这般对他。那个时候他就知道,她是一个执著得让人生厌的人。而这样的话,曾经是她为了他许下的愿。
在魏国公府还未出事之前,她是夏廷赣的掌上明珠,却诗书礼仪都不辨,就像一块令人厌恶的狗皮膏药,生生地贴上来。他不喜她,厌烦她,但那个时候她的父亲位高权重,又是开国辅臣,就连皇帝都忌他三分,即便他是皇长孙,也不得不给他脸面。
至少那时他知道,早晚,他都得娶那个讨厌的女人回家。
越是身不由己,他越是厌恶。
他贵为皇孙,却连婚事都做不得主。
所以每每看见她,他从来不给她好脸。
可她却像是无所谓,仍然想尽了办法来找他。他从来就没有见过像她那般不知羞耻的大家闺秀。
但如此想来,她是真的喜爱他,只有他。
那一次,东方青玄带捎来一个灵符,说是她求了他一道去栖霞寺里化来的。还说她在菩萨面前许了愿,只要菩萨能帮他达成所愿,宁愿用十年寿命、二十年寿命、三十年寿命,四十年寿命去交换…
他问东方青玄:你又骗她?我有何心愿?
东方青玄那时是东宫的詹事丞,当时还笑着说:我告诉她说,你的愿望是可以胜过晋王,比晋王更优秀。她啊,都把晋王当敌人了。
他只是笑,笑她的傻。
也笑东方青玄这样的人,也会有同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