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熟悉的声音,赵如娜吓了一跳,猛地抬头一看,发现竟然真的是男装的李邈。自从做了锦宫大当家,她再没有穿过一次女装,为人也更加清冷无情,整个人就像再没有了情绪。如今,她就站在屋脊上,手上挽着一把大弓,袍角飘飘,眉目清朗,在微雪的寒风中,姿态清贵无双。
“大当家的……”
她激动地喊了一声,李邈却没有看她,只远远看着北狄阵中那一个男人和那一个女人,看着李娇失声的惊呼,也看着哈萨尔手中的刀鞘“嘭”一声掉在地上。而她姿态高傲,一动也不动的瞄准了他。
☆、第137章 往事!
“保护太子殿下!”
惊诧也就在一刹,待北狄士兵们反应过来,手中弓弩全部调转了方向,密密麻麻地瞄准了屋脊上面的李邈,甚至有一些人已经围拢了上来。可他们的太子殿下却像见鬼失魂了一般,俊朗的面色一片煞白,完全没有看见周围人的动作,只慢慢从马上翻下来,着了魔一般,慢慢向前走去。
“邈儿,你……还活着?”
李邈紧了紧手中弓弩,“你很失望?”
“不!我……我太开心。”又慢慢向前走着,在万众瞩目中,北狄尊贵的太子殿下声音发颤,激动,或者说惊喜得说话都不利索了,恨不得下一瞬就向屋顶上的女人紧紧搂在怀里。
可她却冷笑一声,箭镞仍对准他。
“命令你的人退后!”
被她冷冷一喝,哈萨尔像是才拉回神来,惊觉身边已然围得水泄不通,而他的士兵对准的人正是屋脊上的李邈。他面色一变,一把抽过副将手中的钢刀,在刀身与刀鞘的“铿铿”声里,指节泛白的挥动一下,身上银甲在微雪的光线下泛着嗜血的冷光。
“都退下,退下。”
“太子殿下!”
“退下!”哈萨尔哑声大喝,目光始终落在李邈的身上。
“是!”
他情绪不稳,没有人敢再惹这头发了怒的草原雄狮,先前围得水泄不通的北狄兵士纷纷退出了一个圈子,却仍然把他们一众人围在里面,只不过手上的武器纷纷放了下来。
“邈儿,下来吧!”哈萨尔仰头看着她,伸出双臂,难掩眉间的欢喜。说完见她不动,他像是悟到了什么,哑着声音急切的补充:“不,你不要动,我上来,我上来接你……”
“不要动的是你。”李邈冷冷说着,不见慌乱,不见情绪,手中满满的弓弩纹丝不动,脸上亦是没有表情,“太子殿下,你还未看明白?我的箭对准的是你。”
哈萨尔一震,终于从惊喜中反应过来。
“邈儿,为什么?”
“姐,姐姐!”不待李邈说话,呆怔许久的李娇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了,飞快地下马扑了过来,人还未到,双脚便软在了地上,眼泪汪汪的看着屋顶上的人,声音哽咽,又哭又笑,语无伦次,“姐,你还活着,实在太好了……如今我们终可一家团聚了,爹娘若泉下有知,也能瞑目……姐姐,你下来吧,跟我们回去吧,太子殿下他……他很惦念你……真的,快下吧?”
看着哭得伤心欲绝的李娇,李邈清冷的面上,苍白得比空中飘舞的微雪还要透明冰冷。李娇一直在哭,李邈一直未动,就像沉入在某种思绪中,整个人僵硬在当场。
“邈儿……”哈萨尔情绪比李娇更激动,一身冷硬的盔甲,冷风中微扬的发梢,每一处看去,都是英姿焕发的男人,可他的目光里,却浮动着一层与他的身份不符的浓重水气。
在场的北狄人都不敢相信,他们的太子殿下竟会有这样的表情。
“再进一步,我要你命。”
李邈终于开了口,一字一句,说得很慢。
“邈儿,你怎么了?”哈萨尔眉心蹙紧,看了哭泣的李娇一眼,似是反应过来什么,面上略有惭色,声音放得更软,“你先下来,有什么事,我们回去慢慢说,你先下来……”
他边说边往前走,李邈终是恼了。
“你再进一步试试?别以为我不敢。”
“我不信。”哈萨尔脚步不停,丝毫不畏惧她的弓弩,也不看向旁处,只盯着她,唇角微微一扬,露出一个极为孩子气的动作来,“你怎会舍得杀我?邈儿,我念了你这些年,你既然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有什么事,我们不能说清楚?”
“我数三声!”
李邈不回应他的话,手上弓箭绷得更紧。
“一!”
“邈儿,下来,跟我回去。”
哈萨尔继续往前走,目光热切。
“二!”
“邈儿,跟我回去……”
“三!”
“邈儿……”
一道破空的“嗖”穿入众人耳朵,哈萨尔的声音僵在了咽喉口,在潮水一般涌上来的北狄兵士“太子殿下,保护殿下”的惊呼声中,他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看了看李邈面无表情的脸,又低头看了看穿过他身体的箭,还有汩汩流出的鲜血,眸中冷光乍现,然后垂下手臂,无声笑了。
“沙哥哥,你这什么箭啊?为什么总比我射得准。”
李邈射箭的本事,是哈萨尔亲自教的。那一年,不满十三岁的李邈,穿了一身小尼姑的衣裳,在苏州府的冷月庵中带发修行。那时候的她,爱哭爱笑,脸色不像如今这般苍白,白里透着红的肌肤,像一颗树上刚刚成熟的鲜嫩水蜜桃儿,十分惹人怜惜。
那个时候的她,还是当今洪泰帝的长女临安公主的女儿,听了祖母的话,为应劫前去冷月庵修行。而哈萨尔那个时候的名字叫着沙漠,就在冷月阉一墙之隔的宁邦寺里做俗家弟子。
宁邦寺与冷月庵是近邻,寺庙相邻,吃着同一口古井里的水。如此一来,挑水的小尼姑和挑水的小和尚便在井边相遇了。
养在国公府里的娇娇女初到庙庵,生活不习惯,整日里哭泣想家,可她那个尼姑师父却没有因为她的身份留半分情面,该练功就得练功,该念经就得念经,该劈柴还得劈柴,该担水还得担水。
在冷月庵里,她不是韩国公府的郡主,只有一个法号叫妙尘。
担了无数次的水,她还是没有练得像师姐们一样,每次提水都很是吃力。有一次,她刚把水从井里提起来,脚软了,水桶倒了,荡出来的水泼了她一身,她跌坐在泥地上,远离亲人的孤独和恐惧,让她抱着膝盖在井边痛哭流涕。
“你连水都捏不起,这辈子还能担得起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