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1 / 2)

“要是真困了便别起了,待会上朝我给你告个假,今儿你就好好休息。”

谢安脑子嘭地一下炸了,帘子被人掀开,外间的烛光刺得她闭闭眼,睁开眼时李英知已捯饬好自己,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李英知见她眼神呆滞,弯腰摸摸她的脸:“再睡会?”

谢安迟钝地摇摇头……

李英知知道她勤勉,拍拍她乱蓬蓬的脑袋:“那就赶紧起来。”

谢安浑浑噩噩地被李英知揪了起来,又浑浑噩噩地在他帮忙下穿好朝服,出门时她一个哆嗦清醒了过来:“就这么出去?”

李英知站住脚步,奇怪地看她:“那怎么出去?”

谢安气结,气自己又气李英知,硬邦邦道:“你,你先回去!”

李英知岂不知她别别扭扭的原因,握拳咳了咳:“谢尚书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再磨叽下去,今儿早朝你我可真得迟到了。”

两人僵持间,噹的一声巨响炸碎了整个尚书府的宁静,珊瑚吃惊地合不拢嘴:“小,小姐,中书令大人为何会在这儿!!”

谢安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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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上无非重复着前几日的争吵,立太子的支持派与反对派唇枪舌战打成一片。谢安心不在焉地趁乱摸鱼,今儿政事堂的几位相公凑巧都有事告了假,李英知站在她右前方,余光瞥到她的神游天外,略有些意外。在早朝上溜神,可不是谢安的做派。这丫头想什么心思,想的那么出神呢?

他不知道,谢安想的正是他。

她现在和李英知算个什么事呢?对于男女之情,谢安不是不懂,而是不愿碰,也不能碰。她师父童老先生的话在她耳边宛然如初:“这人啊,一旦有了牵挂,就有了软肋。别人想拿捏你,就轻而易举。”

李英知是软肋吗?谢安不由看向她右前方的那个颀长身影,李英知似有所觉偏了偏头。谢安刷地一下挪过了头去。李英知轻轻抿了抿嘴角,做贼心虚地这么明显。

李英知哪里是软肋,他分明是一把利剑,往哪使,哪里就是一片血雨腥风。想拿捏他,谢安叹气,十之八/九会被这只老狐狸一剑捅死,还不知道为什么。

“谢爱卿,谢爱卿?”

德熙帝唤了好几声,谢安才如梦初醒,急忙站出拱手道:“陛下有何吩咐。”

谢心柳死后,德熙帝几乎全靠太医院里的珍惜药材吊着命,所有人都以为他命不久矣。从谢安看来,这个痴情帝王确实也没个几天活头了。但今天来上朝的德熙帝精神竟然很是不错,瘦得和骷髅一样的脸颊上浮着些许血色,压着苍白的肤色,显出一种病态的“健康”:“颀儿说想念爱卿你,待会下朝后你随我去看看他。”

“是。”

朝中诸臣传递着眼神,这个节骨上德熙帝愈发地倚重谢安,这个兆头愈发不对劲了。

王允暗暗叹了口气,皇后那他也劝过了,自己也不指望在朝代更迭中有何作为,只求他王氏一族安然度过这场风波即可。

最平静的要算安国公李骏了,手持玉笏神色安然。李英知凤眸轻转,状作无意看去一眼,安国公连忙给了他一个笃定的眼神。这个眼神他太熟悉了,与上次谢心柳出事之前的一模一样。

谢安入了宫闱,引领她的却是德熙帝的贴身内侍:“谢尚书,先这边走,陛下有些话想与你说。”

去了清凉殿,德熙帝独坐在窗前,窗口正对着的是谢心柳生前居住的珠镜殿。

谢安等了许久,没等到他出声,只好主动道:“陛下,臣来了。”

“谢爱卿,你说朕到底要不要立颀儿为太子?”

一上来就抛出这么个问题,谢安顿时吃不消,才站起来又噗咚跪倒在地:“臣惶恐,不解陛下圣意。”

是啊,她太不解了。德熙帝就李颀这么一个儿子,不立李颀为太子立谁啊……她腹诽着,突然想到个可怕的念头,皇帝……不会想把皇位传给李英知吧?这么一想,还真有可能,德熙帝登基之时不上演过一次拱手让人的贤君戏码吗?莫非为了保护李颀,想故技重施?

要真是这样,谢安真想撬开皇帝的脑瓜子里看看里面究竟是些什么东西。李英知是那种吃同一套手段吃两次的人吗??上一次是大秦内忧外患之下,还是太子的德熙帝占了先机,说是要将皇位让给李英知,李英知怎么会收呢?

但这一次不一样了,李颀才几岁啊,十岁不到!与李英知一比较,文武百官肯定会支持先帝的“私生子”李英知登基,且安国公的李氏一党憋了这么多年,就等着这次把他拱上皇位。

“别说不解了,朕的心思你一定猜到了。朕何尝不想将皇位传给颀儿,可……爱卿啊,你也知道朕是个无能的皇帝,没给颀儿打下一个坚实的朝廷班子。朕这一去,颀儿若登基为帝,李英知他们怎么会容得了他?”

“陛下,您既知道李氏为虎狼之辈,那便也应该想到即便李英知顾及贤名放过了皇子,但李骏他们呢?为了巩固李英知的皇位,日后必定会对小皇子下毒手。如果皇子登基为帝,有大秦上下百官及百姓看着,李英知他们反倒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这……”德熙帝犹豫半晌,“那就再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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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心柳不在了,珠镜殿依旧维持着她生前的模样,石道纤尘不染,华灯琳琅入故,连宫中的侍从都未少上一个。

人都死了,这般姿态做个谁来看呢?

慢慢穿过画廊的谢安不觉深情,只觉得矫情,矫情中还有点心塞。同庆帝拼杀半生也算一代枭雄,养出个儿子却是孱弱气短的痴情种。做皇帝的痴情没什么,但好歹江山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啊。

这个德熙帝倒好,自己敢情着一片痴心马上要追随谢心柳而去,留下这么大的一个烂摊子给自己儿子。他想将皇位传给李英知不是没道理,李颀才几岁啊,怎么可能斗得过那些如狼似虎的世家,藩镇。

谢安往台阶上一坐,在怀中摸摸索索摸出个干巴巴的馕来。谢心柳不在了但备下零食的习惯倒是给谢安继承了下来,只不过她自己远没有谢心柳贴心,偶尔在衙门的伙房用完饭就顺手牵羊摸个馕揣怀里。一来二去的,伙房厨子纳闷不已,这哪来的那么大只老鼠啊,一偷偷整只馕?

望着绮丽如旧的珠镜殿,谢安掰碎了馕一点点吃。西京的这座皇宫一开始并没有如斯繁华辉煌,梁朝第一代女帝偏爱东都,又因衷情的皇夫常年驻扎在那,故而将东都的行宫扩建得远胜西京这座古老的宫殿。那时负有花都之名的东都是何等的风流繁荣,无数诗人竞相而去,只为一亲国花芳泽。

其实谢安本人还是挺喜欢西京的,炎热,干燥,风沙大,如同它独有的好酒西市腔,烈得人口干舌燥也烈得人酣畅淋漓。

“他们都说你不像我的孙子,那是他们眼睛瞎!别看你小小年纪,但你骨子的秉性啊和我年轻时一模一样,连你阿娘都比不了!”

什么秉性,说白了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谢安感慨,也不知道李英知看上她啥了,他是受虐癖还是咋的?

一个馕吃完了小半,谢安包好剩下的半个刚揣进怀里,突然听到宫门口传来说话声:

“殿下,您怎么来了?”

“我……想来看看母妃的寝殿。”

李颀?谢安有些意外,谢心柳的去世对于这个深受爹娘疼爱的皇子打击颇大,前两日哭得天昏地暗,连给谢心柳灵前磕头都不敢。一想到这,谢安不免又叹了口气,这个品性,实在也不太像是个做皇帝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