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是顾忌到病人,华云徒有满腔的不愿也没再发火,甩袖离开了。
“眼睛还是好的么?”等那边华云将门带上,温珩便启了一丝眼缝,低声开口。
他话语之中好似是说着别人的事般的不以为然,叫慕禾想起那时温珩不顾一切迎上来护住她的决绝,心中愧疚尤胜的一疼,磕磕巴巴,“华大夫说没有伤到眼睛。”顿了顿,”我……不是故意的。”
温珩轻轻的恩了一声,隐隐含着笑,像是觉着她不必要如此解释。
见他不怎么说话,慕禾心想他兴许是真的累了,于是抽了个小板凳坐在他床边,为了不打扰他l嘘声道,“你睡吧,我在这守着。”顿一下后补充,“除非华大夫撵我出去。”
温珩没又吭声,在她说到后半句的时候,极其轻微地抿了下唇。
慕禾立即的会意,垂下头,“不行啊,我说不过他。”
“……”
温珩依旧是没有回应,微微眯着尚好的右眼,像是出神,又像是认真一般的望着床尾。
见他瞧得这般认真,慕禾也迟疑的往那看了几眼,才问,“你在想什么?”
“只是突然有些后怕,想着若眼睛没了,会怎样。”温珩沉默了会,移眸静静地将她瞧着,“你可会因此而不要我了?“
慕禾望见他认真的神色,心尖上好似被什么拧巴着的钝痛起来。面上却不敢显出什么不好来,垂下眼轻轻给他拉了拉被子,“怎么会。”怕觉得程度不深,又补充了句,“绝对不会的。”
温珩苍白的面容上浮现浅浅宽心的笑容,心满意足般往慕禾拉着的被子里头缩了缩,重新闭上了眼。
不晓得是不是为他脸上淡淡的窃喜所触动,还是素来体会到温珩缺失安全感的不安,和对她过度的依赖。慕禾明知会勾起些不好的回忆,还是忍不住的问了,“你怎会突然问这个?”
温珩闭上的眼睫轻轻一颤,静了良久才轻描淡写,低声回了一句,“娘亲便就是在我生重病的时候,丢下我离开的。”
“……”
恍惚是那日阳光温暖,漫入室内,紧闭的门隔绝了外间的景致,像是道坚固的屏障。屏障之内,只有两人相互依偎。
慕禾时时都会意识到,温珩或许同她一样,在面对对方的时候,有一种溺水后找到浮木的救赎感。
不同的是,她年长于他,相处之间更有一种愈渐沁入心底的疼惜。看他于火场中不顾一切抱着她的决绝;血色的“泪”漫过眼角,勾勒着苍白的面容轮廓滴下时的浅笑;轻描淡写朝她展现灰暗过往的安宁,心口都好似被什么攥紧了的痛楚。
年少的时候,更在心中暗暗的发着誓言,说道着,她这辈子,都不会再伤害他分毫。
……
翌日一清早,从躺椅上爬回来,好不容易能安稳睡觉的慕禾又极度无语的被温珩弄醒。
一睁眼就看到他浅笑着靠在她的枕边,微翘的睫毛缱绻着初晨暖色的朝阳,如墨的瞳中熠熠的,似是心情甚好的样子,“我要走了,想同你说一声。”
慕禾方睁开没一阵的眸在瞅见近在咫尺的温珩后又闭上,转过身去,有气无力的恩了一声。
她虽然一副丝毫不上心的样子,却暗自警醒的注意着近在身侧温珩的气息,也发觉他分明是说完了道别,整个人却还稳妥的盖着被子靠在她的枕边,没有要丝毫要起身的模样。
耐不住昨夜实在没有睡好,慕禾绷着的神经又开始放松,可每回要迷迷糊糊的睡去,身边被子就被温珩不动声色的带动一下。
将睡未睡的临界点,人总是格外的敏感加暴躁的。慕禾在温珩这么的骚扰下,终于是忍无可忍的抬腿压住他总要乱动的身子,淡淡道,“再动就把你丢下去。”
温珩望着再度回转朝他,并且热切将他整个“抱住”的慕禾,忍笑般的抿了抿唇,安分躺了好一阵。
在慕禾呼吸趋渐平稳的时候,才轻手轻脚的起了身。
慕禾听到他穿衣时悉悉索索的声音,稍微凝了凝神。再一阵,院门口传来一个苍老而和煦的声音,正是温珩的那老管家,“温相今天几乎晚了小半个时辰?”
温珩的声音还是稳稳的,让人听不出情绪,”恩。”
慕禾在床上翻了个身,继而睡去。
院中安静下来,唯有树上停歇的鸟雀偶尔发出几声啼叫。
日光转浓穿透内屋,院外青石板上响起一串临近的脚步声,顿在门口,“笃笃笃。”响彻起突兀的敲门声。
“来啦~”阿狸活力满满的声音穿过整间小院,衣衫上的扣子还没来得及扣好,汲着鞋子便一溜烟从屋内跑了出来。
慕禾家一般甚少有访客,整个小镇上除却同苏瑜有些往来,其他街坊四邻都不怎么走动。而苏瑜一般不会在这个时辰过来,阿狸心中想着,定当是临院的温大人来看他们了。
阿狸满怀欣喜的拉开门,却一眼瞧见了站在门外的华大夫,还来不及讶异,便又瞧见了华大夫身边的玄衣男子。面上欢喜一收的往门后让让,声音也小了几分,“华大夫是来找阿禾的么?她还在睡觉呢。”
华云今个瞧上去格外的神清气爽,一身白衣也穿的格外的一丝不苟,进门后摸了摸阿狸的包子头,“没事,我去唤她。”
阿狸认生,怯怯同慕容凌问了声好,便回屋去找小竹了。
华云本是自己人,当即领着人往慕禾的闺房走去,一面走也一面嘱咐,“我还奇怪依阿禾倔脾气,怎么还会联系栖梧宫,晚些的时候你态度万要放好些,都是一家人何必要闹到如今的境地。”
慕容凌脸上一丝笑都没有,自进门后便有些拘谨的样子,连话都不曾主动开口说过。直待华云先问话,他才启唇道了一个字,”恩。”
到内屋的门前尚有几层阶梯,华云没提,他微微有些怔神之下忘了要避嫌,跟着华云便预备上阶梯去敲门。
可比敲门声更早一步响起的是木门从里被拉开的吱呀声,华云微微一笑,随和笑道,“今个怎么起得这样迟?”
慕容凌听到声音,抬起头来,正见门边慕禾一袭淡紫色的衣裙,若锻的墨发被简单的束起,未施粉黛却面色若莲,清丽淡雅。并着那眸中从不曾变过的清澈平和,恍似多年光景停滞而未曾流逝,她自恒定安宁,一如往初。
“碰上了些烦心的事,便睡得晚了。”淡淡的嗓音,同这几年在身边经常会听到的声音如出一辙。只不过恰好的能渗进心里,道不出的感觉。
“昨个你听说慕容凌的事后就匆匆走了,我在想你或许很急,今个一早便将他带来了。”华云自然而然的往边上让了一步,容他同慕禾正面相对。
见慕禾眸光移来,慕容凌便是轻微的皱了下眉,抑制不住稍乱的心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听她风轻云淡道了一句,“此番让你过来,是要在你认可下选定一个栖梧剑法的继承人收以为徒,十年之后,自任他回到栖梧山庄,接替我的位置。”
☆、第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