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能取得原谅就可以了,他就不用再内疚于此事了。
其实也没什么,不就是偷走了歌声而已,又不是不能说话了,本来就不用这么耿耿于怀
就在李思远的神情放松下来的时候,又听见耳边传来了一阵带着凉意的声音:对于我来说,唱歌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李思远回过神来,脸上明显有些不屑,但还是附和道:是,我知道
慕枝脸上的笑意冷了下来:原来,你知道呀。
李思远丝毫不觉,还在劝说道:慕枝,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就算不能唱歌,你应该也适应了,不必总是沉溺于过去,应该向前看。
慕枝若有所思:你说得有道理。
平心而论,李思远说得话很有道理如果失去嗓音,不能再唱歌的人不是他,那他也会这么觉得。
正可因为李思远没有失去过重要的东西,所以他才能这么理智清晰地在一旁说着风凉话。
李思远欣慰道:你能这么觉得就太好了
话音未落,慕枝就凉凉道:那我也取走你身上一样重要的东西好了。
李思远声音戛然而止,像是不能理解慕枝所说的话,踌躇地问道:慕枝,你在说什么?
慕枝没有理会,而是自顾自地说着:对你而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他的眼波流转,声音?你不用唱歌,应该不是;眼睛?没有眼睛,也能用外力视物
慕枝的目光落下,语气轻快了起来:你是剑修,对于你而言,最重要的,应该就是剑了吧?
李思远咽了咽口水,仍然抱有一丝希望:慕枝,你在开玩笑的,对吧?
慕枝心不在焉地回答:是啊。
李思远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只是李思远的这口气松得太早了,慕枝脸色倏忽一变,寒意森森道:那就取走你握剑的右手吧。
李思远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眼前闪过了一道金光,接着耳边传来了咚得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低头一看,碎石堆中躺着一条完整无缺的胳膊,手指还在空中胡乱地抓着。
李思远僵着脖子,慢慢地转头,看见了右侧肩膀空空如也,只剩下一片血肉模糊的截面。
啊
一声刺耳的尖叫声响起。
慕枝有些嫌弃地侧了侧脸。
李思远一脸痛苦,捂着自己的肩膀,跪在了地上。
慕枝面露怜悯之色:很痛吧?
李思远此时已经不能回答这个问题了。
不过慕枝也不需要得到回应,他低垂着头,高高在上地说:不过,就现在疼一会儿,过一会儿就好了。等个十年百年,没有右手,你也就适应了。
他宽慰道,不必总是沉溺于过去,应该向前看。
现在被夺走重要之物的是李思远,他便不能再保持心平气和的状态,怨毒、悔恨和痛苦交缠在一起,形成了一张扭曲可怕的脸。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慕枝颇为无辜地说道:我只是将当初你对我的,如数奉还而已。他明知故问,怎么,你终于感觉到疼了吗?
李思远喘着粗气,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是剑修,如今失去了持剑的右手,就算日后断肢重生,也依旧有损修为,无法再像之前一般得心应手。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是因为他害得慕枝不能唱歌吗?可是那只是不能唱歌而已,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慕枝垂下了手,身上的羽衣轻轻晃动,如同水波纹路荡漾。他从李思远的身旁走了过去,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说道:以前我没有做坏事,你们却都不相信我;可是现在终于信任了我一次,我却不想再当一个好人了。他的笑容古怪,我真的做了坏事。
李思远对上了慕枝的笑容,抖似筛糠,声音也带着颤抖:你不是慕枝,你不是慕枝!
慕枝歪了歪头,依稀还能见到以前的天真:不,我是慕枝呀,你不认得我了吗?
不,你不是,你不是李思远来回反复地念叨着,不愿意接受眼前的一切。
慕枝不想再纠缠下去了,伸手一挥,面前迷雾散去,出现了一条宽敞的大路。
迎面走了上去,束束阳光落在身上,犹如流淌着一层金光。
他将过去的一切都远远地甩在了身后,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慕枝走出去了许久,一直到离开秘境,方才停下了脚步。他望着前方,问道:白雀,有没有觉得我很坏?
这个问题对于白雀来说有些复杂,低垂着头想了一会儿后,老实地回答:枝枝,我不懂。
他比划道,刚开始我觉得那些人是好人,带我来找你,又给我漂亮的石头。可是,为什么他们又突然变得这么凶?
还有,刚开始我觉得枝枝有些吓人,可听你说的那些事情,又觉得他们活该了。
白雀的眉心生出了褶皱,看起来就像包子一样:太复杂了,我不明白。
慕枝轻轻摸了摸白雀的头顶:你不用明白。
白雀抬头:为什么呀?
慕枝:你只要知道,不要被别人欺负,就可以了。
白雀似懂非懂:可是怎么才叫别人欺负我呀?
慕枝屈指,弹了一下白雀的脑袋。
白雀吃痛了一下,捂着脑袋:枝枝!
慕枝问:疼吗?
白雀眼泪汪汪:疼。
慕枝:只要感觉到疼了,那就是被欺负了。
白雀举一反三:枝枝,你欺负我!
慕枝瞥了他一眼:谁让你蠢呢?
白雀想要反驳,又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就只能一个人委委屈屈地咽下了眼泪。
走出去一段路后,白雀冷不丁地问:那枝枝你现在还能唱歌吗?
慕枝一愣。
白雀小心翼翼地说:那个人说,你的嗓子坏了
慕枝:已经好了。
白雀真心实意地感到高兴:那真的太好了。
慕枝也笑了笑。
在涅槃之后,受到的伤害都荡然无存了,被偷走的嗓音也已经恢复如初,但是他再也不想唱歌了。
身体已经恢复,可心境却再也找不回从前。
他再也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鸟儿了,也不会因为一点点快乐就放声歌唱。
终究还是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慕枝长舒一口气:好了,走吧。
白雀问:去哪里?
慕枝:回梧桐乡去。
慕枝与白雀回到了梧桐乡。
一回去,就见到了等候已久的妖王。
妖王站在梧桐树下,问:慕枝,出去一趟,收获如何?
慕枝摸了摸鼻尖,道:运气不太好,什么都没找到。
也不能说是什么都没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