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刚出门,就听到了街上的传言。
他起初没当回事,毕竟坊间有关殿下的很多传言也很离谱,什么貌丑羞于见人,什么为了招揽人才、舍身纳了下属之妹,可后来越听越不对劲儿,尤其是冰棺一节。
这样疯魔的情节,他还只在话本上看过,大理寺的谣言,不是谁都敢造的,百姓们敢说得这般有鼻子有眼,多半是确有其事。
范周瞬间酒意全消,且怒不可遏。
那隋国太子当众向殿下求婚时,表现得何等痴心坚定,可从没提过他还有个白月光小妾!听说一直到成婚头两个月,隋国太子才把那小妾的冰棺从大理寺处置了,可见多不舍多留恋,若非顾忌殿下身份,是不是还要继续留到婚后,隔三差五的去探望缅怀,给殿下添堵。
一个能征善战、且正值血气方刚年纪的太子,婚前有个小妾也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事,可把一个小妾捧到这种地步,闹得人尽皆知,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日光融融,已入春日,水榭四周湖波荡漾,粼粼的,翻弄起无边春意。范周到时,江蕴正一袭青衫,端坐在案后看书,乌发依旧束成一缕,垂在肩后。
春光明曜,公子如玉。
远远望去,是很美好的一副画面。
但殿下越是美好,范周就越是糟心。
得知公孙羊已经把消息告知江蕴,范周这个暴脾气,险些没直接开骂。
公孙羊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耿直心肠,小声道:“我也知殿下听了可能会伤心,可长痛不如短痛,殿下身份尊贵,没必要受这窝囊气,这日子若真过不下去,咱们回江国便是。”
“你说得倒轻巧,两国联姻是大事,殿下若新婚头一日就回江国去,你让天下百姓怎么想。”
范周虽然满腹糟心,但理智尚在。
这时,江蕴将手中书卷合上,啪嗒放到了石案上。
两人忙止了话音,去看江蕴。
范周懊悔。
他真是和这个公孙一样,脑袋被驴踢了,竟一时没控制住脾气,当着殿下的面,谈论这件事。
江蕴没对他们讨论的内容作置评,抬头,嘴角轻轻一扬,道:“今日天气不错,左右无事,二位陪孤去街上转转吧,听说隋都街头,有很多好吃的小食。”
范周与公孙羊同时一愣。
确定江蕴没有说笑,真的起身,往水榭外走了,方后知后觉跟了上去。
公孙羊不放心问范周:“范先生,殿下……没事吧?”
按理听了这种事,就算脾气再好的人,也该有点反应的,可殿下竟然表现得如此平静,还有心情逛街。公孙羊不得不担心,殿下是受刺激太大,一时接受不了这个消息,所以才行为异常。
范周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揣度得出江蕴的心思,道:“兴许殿下是真想散散心呢,先跟上去再说吧。”
范周平日思虑事情周全,面对这件事,也不得不多思虑一些。
殿下性子安静,事事都喜欢闷在心里,以大局为重,就算知道了这事,恐怕也不会当面质问隋国太子,和对方撕破脸,所以才要出去散心。
可新婚夫妻之间,最紧要的就算一个交流,街上的流言并不会因为殿下的置若罔闻而消失,长此下去,殿下和隋国太子之间,必会生出隔阂。
隔阂久了,夫妻关系难免会生疏,离怨偶也就不远了。
南北联姻刚刚达成,就凭空冒出个死去的小妾来作妖。
范周越想越觉得头大。
想,待会儿上街,他得寻机劝劝殿下,此事绝不能就这样揭过,须当面问一问隋国太子,把话说清楚才好。
嵇安和高恭听说江蕴要逛街,立刻第一时间命宫人去准备了车驾。
虽然见江蕴身边有公孙羊和范周两名江国谋士和一些江国侍卫作陪,但毕竟是在隋都,嵇安忙道:“老奴派两个妥帖宫人,为殿下驾车引路吧。”
若是让殿下知道,他们让小郎君一个人出门逛街,回来后,一定会责怪他们的。
公孙羊自他手里接过马鞭,说不用。
公孙羊人高马大,腰间挎着剑,武艺高强,据说还是个游侠,嵇安和高恭本能的有些畏惧他,忙避到一边。
两人只是有些不解,这位公孙侍卫,明明之前和他们相处一直是客客气气的,怎么今日像是变了个人。
江蕴听到外面动静,隔着车门道:“无妨,孤只是在附近转转,不远走。你们若实在不放心,就拨几个侍卫随孤一道吧。”
如此自然再好不过。
殿下就算回来知道了小郎君出门,也不会再怪罪他们。
嵇安笑着应了,忙去安排。
今日风和日丽,天气开始回暖,街上行人很多,到了闹市区,马车不好行走,江蕴便直接弃车,戴了幕离,和范周、公孙羊一道,在街上闲逛。
江蕴低调出门,百姓们并不知道车里坐的就是刚与他们太子殿下成婚的江国太子,只是见车中走出的小郎君一袭青衫,风风雅雅,都不由驻足多看了两眼。
范周和公孙羊原本还担心江蕴心情不好,但江蕴全程都逛得很开心,不仅买了吃食,让二人尝,还给小江诺也买了一些好玩的小物件。
范周有些意外,殿下怎么看起来像对隋都城很熟悉一般,各种小食也如数家珍,能带他们准确找到地方。
来到一处售卖糖人的小摊前时,江蕴又停下来,询问糖人价钱。
这一看就是给小皇孙买的,范周指着一个美猴王形状的,笑道:“这个新奇又有趣,小皇孙一定喜欢。”
江蕴询问过价格,从袖中取了银钱,买了三个不同形状的糖人,让摊主用特制的油纸包好,交给公孙羊保管。眼见日头当空,已经接近中午了,江蕴望了眼街边一家半旧不新的茶楼,道:“我们进去吃些茶水和糕点吧。”
殿下难得心情好,公孙羊与范周自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