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以病弱闻名于世的江国太子江容与出关以后,以强硬手腕先后收复洛国与云国,将云、洛两国重新纳入江国版图,重新稳固了江国西面门户。
说其手腕强硬,是江国在收复云、洛之后,彻底剥夺了云、洛两国国主对本国朝政和军政大事的统辖权,两国兵马也直接编入江国军队,彻底归江国所有。
云、洛如今名为下属国,其实就是两个没有任何实权的江国傀儡,还不如江国普通地方官员有实权。
“听说那江容与,还直接让云、洛两国国主带着各自世子上江都居住,名为做客,实为软禁。那洛长卿,之前还不满太子殿下让洛凤君在隋都为质,千方百计地要把儿子弄回去,甚至不惜勾结江国,绑架陈司马的生母,如今江容与如此恩将仇报地对他,他只怕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有人感叹,有人幸灾乐祸。
宴会还未开始,几个江南下属国的公卿们先低声交谈起来。
“不过说来也奇怪,这江国太子,不是号称德名遍天下,从不做违背君子之行的事么,如今这行事风格,跟‘君子’二字,哪里还有半分干系?”
“这不恰恰证明,之前宣扬的那些美德,都是假的么!殿下自在陈都建招贤台以来,多少名士主动登台揭露江容与伪造德名的罪证?那江容与,大约也是见大势不可逆,索性破罐子破摔,露出了真实面目。”
“可我听说,如今江容与在暮云关建洗冤台,审理天下冤案,短短一年多时间,纠正冤假错案数千起,台上灯火昼夜不息,在江南百姓间的威望,不仅没有减弱,反而更高更盛了,如今江南百姓都视江容与为云中君下凡,甚至还有不少百姓主动为其建立生祠,塑容与殿下像,日日为其焚香祈福,简直着了魔一般。云、洛两地自不必说,就连陈国、卫国、姜国三国,也有很多百姓受其蛊惑,要跑到江国去找江容与伸冤,你们说说,这叫什么事!”
“也不怪百姓如此,除了虚伪貌丑,这江容与的确有几分本事,听说他在暮云关和黄河之间,又建起了一座绵延近百里的烽火台,并在台上架筑了一种射程极远的连云弩,还让人炸毁云、洛与陈、卫之间的所有山道官道与栈道,彻底绝了几国之间的连通。他还接纳了不少流民,让他们迁入暮云关耕垦荒地,入关的流民,不仅可以免费分得土地,还免赋税三年,若收成好的,还能获得朝廷额外奖励。如今江南之地的流民,都争着抢着往暮云关垦荒去,从去岁开始,暮云关已经开始建立专门供给军粮的粮仓。如今江南之地,谁不知江容与之名,他这是要破釜沉舟,孤注一掷,与殿下硬抗到底啊。”
正说着,宫人在外通报,太子殿下到。
所有人视线都往殿门口汇集而去,两年前,隋衡在那次著名的江上会晤中,大意失洛国,败给了一个病秧子江容与,回来后,当真满朝文武的面,向左相即墨清雨下跪认错。虽然即墨清雨最终并未受那一礼,可所有人都明白,那一次事件,对隋衡来说意味着怎样的耻辱。
当夜,隋衡再度上玲珑塔,在塔顶枯坐了三日三夜。下塔后,隋衡便闷头扎进骊山大营练兵,一待就是数月,日夜磨砺,钻研新的战术阵法。
自那之后,所有人都知道,“江容与”三字是隋国太子逆鳞,隋国太子恨不得剥其皮,碎其骨,啖其肉的存在。
如果以前隋衡攻打江国,是因为两国宿仇和一统天下的野心,今冬这场战事,势必还掺入了太子本人对江容与浓烈的私怨。
似徐桥等心腹便知道,殿下痛恨江容与这个人,不仅因为对方在会晤中赢得比试,讨走了洛国,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对方施诡计骗走了云国。
当日江蕴谎称旧疾发作,要用白色麋鹿入药,诱殿下隔江与他竞价,将白麋鹿之名宣扬开。之后,云国百姓纷纷放弃耕种,跑入山中猎鹿,云国当年粮食产量骤减,荒地无数。
从玲珑塔下来之后,隋衡便突然想通了江蕴重金买鹿的真正缘由。
可惜云国白麋鹿之名已在诸国宣扬开,连云国贵族公卿都痴迷于猎鹿换取巨额财富,想要禁止,已经来不及。
江蕴不费一兵一卒,便废了整个云国和云国“江南第一粮仓”的称号。之后江蕴炸毁云、洛通往江南其他国家的道路,禁止江国与洛国向云国供应粮食,云国陷入断粮之危,空守着满国库的金子,无处买粮。苦撑一月,耗尽本国所有粮食后,云国国君哭着入江都,跪在江蕴的帘幕外,告罪求饶。
隋衡因此事恨得咬牙切齿,不是恨江蕴暗施诡计,而是恨江蕴故意放旧疾发作的假消息,诱他上钩抬价。
隋衡已换了身墨色锦袍,外罩狐裘,英姿勃发,意态悠闲,肩上带着落雪进了殿。宫人立刻上前,帮太子将披风解下。
见众人视线集聚在自己身上,他眼前轻一眯:“怎么,孤脸上有东西么?让诸位如此感兴趣?”
他话中带着两分戏谑,眼神却藏着无形的威势与锋利。
隋国太子藏锋两年,看似沉炼性情,但和两年前相比,震慑力和压迫力不仅没有丝毫消减,还更收放自如,压得人喘不过气了。
更别提两年磨砺,青狼营的战斗力恐怕已非血屠能形容。
众人都紧忙缩起脖子,收回视线。
隋衡肩宽腿长,猿臂蜂腰,拥有世间一等一的好身材与好样貌,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即使久在军中,举手投足,也有一股寻常贵族公卿没有的潇洒豪迈气度。
他行至殿中,先向隋帝行过礼,而后命人呈上一根从北境得来的千年白参作为寿礼,献给隋帝。
千年白参何其稀罕,某种意义上讲,也是祥瑞的象征。
席中众人纷纷起身,向隋帝道贺。
隋帝龙颜大悦,让内官倒了酒,与众人举杯同饮。
宴至中途,田阕忽然举着酒盏站起,道:“此次我王派我来隋都,其实还想和陛下达成另一桩精诚合作。”
隋帝含笑让他说。
田阕掷地有声道:“关于今冬隋国攻打江国,我齐国,愿助太子殿下一臂之力。”
此言一出,隋衡倒是脸色不变,其他一众下属国却露出惊诧表情。因长久以来,齐国雄踞东方,一直保持中立状态,鲜少参与江南江北诸国之间的争端,如今竟然打破惯例,主动参战,实在罕见。
田阕指着自己下首几员猛将,这回是望向隋衡:“我王说了,殿下但有所需,我齐国这些猛将,皆可供殿下差遣。”
隋衡看也没看一眼,只问:“齐王想要什么?”
田阕一愣,没料到对方如此直接,但和聪明人交流,也的确省心省力,他道:“我王想在攻破江国后,向殿下讨一个人。”
“何人?”
“江国太子,江容与。”
众人神色各异,不明白这齐王与江容与之间,又有什么旧怨。
但有两个人同时皱起了眉。
一个是陈麒,一个是姜国国主姜玉屏。
因为他们都想得到对江蕴的处置权,原本都商议妥当了,没想到齐王又横插一杠子。
所有人都看着隋衡,等隋衡决定。
隋衡面无表情道:“恐怕要令齐王失望了。”
“其他人皆可,唯独这个江容与,孤是要亲自处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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