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2 / 2)

“你说,是不是有门派盯上玄真教了?”望着那辆辘轳前行的马车,一个灰袍修士问道。

“得了吧,我看又是车中之人在哗众取宠。他如此行事,不就是想引起玄真教注意?这可是拜入玄真教的好机会。”

“我觉得不可能。”灰袍修士道,“这不是明晃晃打玄真教的脸吗,想以奇引人,也不该是这种法子。”

“不管怎么样,那车中人也只是个笑话,什么铁口神断。”他的同伴摇头晃脑,“你看着吧,玄真教马上就会来人,咱们可有好戏看了。”

他话音未落,就见天边飞来几个气势汹汹的道人。当先那人华服锦衣,手持一柄白玉拂尘,面容清癯。

“青龙观观主!”有眼尖的修士认了出来。

青龙观是玄真教在这方地界里最大的道观,观主陶经是一位积年的金丹修士,已有结婴之兆。

“竟然是他……”灰袍修士不由摇了摇头,他与这一众看热闹的修士一样,都是无门无派的散修。玄真教作威作福,他心中是极看不惯的。对那车中人的行为,也不由暗暗称许。只是陶经一来,车中人恐怕凶多吉少。

周围的一众百姓早已在天际遁光闪现时就跪伏在了地上,修士们则隐匿在暗处,宽阔的路面上,只有那辆马车依旧平稳地行驶着。在四周静到让人不安的空气里,唯有车轮碾过石子的嘎吱声。

赶车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身黑衣,神色冰冷。陶经凌空而立,阻在马车前方,他还未开口说话,就见那青年淡声道:“家师吩咐于我,若有玄真教门人前来,当卜一卦。”

“他竟然还有心思卜卦?”有修士喃喃低语,“不想着马上逃跑,难道真的不要命了?”

陶经冷哼一声:“哪里来的狂徒,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青年却好似没有看到他一样,而是将身体侧了侧,似乎在倾听车中人的低语。过了片刻,他微一颔首,继续用冰冷又平静的声调道:“陶经,玄真教青龙观观主,卒于今日辰时三刻。”

那青年又从袖中拿出一只小小的沙漏,放在了陶经面前。沙漏上的刻度,正好停在辰时三刻上。

“找死!”陶经勃然大怒。

在场众修士只觉眼前一花,一道如星辰般璀璨耀目的光华在半空中划过。灰袍修士被那光芒所刺,忍不住闭上眼睛。

待到他睁开双目时,本以为自己会看到支离破碎的马车。谁知那辆车依旧安静地停在原处,马车前空空荡荡,方才还盛气凌人的玄真教诸人,已消失得一干二净。只有地上的片片碎屑,昭示着那几人的存在。

“竟然……竟然真的死了……”灰袍修士难以置信地呢喃着。

四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不止是他,所有人都沉默了。黑衣青年一甩马鞭,嘎吱嘎吱的细碎声响中,马车又一次启程了。那面写着“玄真必灭”的小幡上,似乎有血色隐隐透出。

众人怀着难以名状的心情,继续跟在马车身后。过了约莫一刻钟,又有一列人马疾驰而至。十几道遁光还未近前,众人就感到了那股凌厉的热意。

“是浦鹤观的吕观主!”

灰袍修士心头一沉,吕斌的修为略逊于陶经,但他麾下好手众多。此时一气来了十几道遁光,显然,吕斌把他的手下都带来了。

黑衣青年连眉毛丝都没有动一下,他照旧听了听车中人的低语,冷声道:“玄真教浦鹤观十三门人,卒于今日辰时四刻。”

说完这句话后,他并没有动手。而是安静地坐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那十几道遁光越来越近。

“他,他怎么了?”一旁有修士惊诧地瞪大眼睛,“莫非是吓傻了?”

“他在等。”

“等什么?”

灰袍修士紧紧地握住双拳:“在等辰时四刻……到了辰时四刻,他才会动手!”

沙漏中,晶莹的细沙缓缓流淌着。一点,两点,三点……终于,辰时四刻到了,而浦鹤观诸人的遁光也飞至黑衣青年眼前!

似乎有星河在天地间轰然流淌,几可震动乾宇的金铁嗡鸣声中,众人仿佛看到了无数道剑光与诸般神通一一撞击,又将其尽数斩碎。

炽烈的热浪铺天盖地,四溅的星火中,黑衣青年凝定如石像。火舌铺卷到他眼前,却都被无形的力量给隔绝开来。有一点火花落在了他的眼睫之上,他微一敛动,便化作一截残铁,铮然落地。

过了好一会儿,众修士才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

火光散尽,黑漆马车继续前行。而浦鹤观那十三人,已是连碎屑都看不到了。

第三批人马,第四批人马……玄真教的修士不断赶来,车中人的卦语总是无比精准。因为每当他们杀至那辆马车前,就是死期已定。

到的申时初刻,又是一队修士匆匆而至。领头的汪道人却不是道观中人,而是来自玄阳道宫。

其实汪道人是极不愿意赶来的,那些看热闹的人不知道,但玄真教却心知肚明。马车上的两人,正是当初一天内连灭南秦十观的那两个凶徒。连元婴真人都不是其对手,其他人又怎么可能有胜过的希望。

但玄真教不能不有所动作,明晃晃地打着“玄真必灭”的招牌,若教中毫无应对之策,岂不是任人将自己的脸皮丢在地上踩?所以,就算是用人命来填,也要将这两人阻住。

汪道人拜入玄真教不过半月,入的门中,方才知其种种恶事。有心脱教而出,但玄真教入门不易,破门更是艰巨,只能暗自忍耐。此时竭力压抑着恐惧之情,沉声道:“你倒是说说,贫道几时死?!”

黑衣青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说出的卦语却和之前不同:“玄真教,玄阳道宫元婴长老息平,卒于今日申时初刻。”

“什,什么?!”汪道人大惊失色,“一派胡言!息真人远在玄阳城,你怎么可能杀的了他!”

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认为这青年杀不了息真人,乃是因为他们相隔百里之远,而非青年力不能敌。

那青年并不言语,汪道人有心想催问他,但又惧怕不已。直到又一道遁光飞来,遁光上的弟子连滚带爬地跪在汪道人面前:“师父,不好了!息真人被杀了!”

汪道人大骇之下,连退三步:“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原来玄阳城中,突然出现了一只长有百丈的妖物。那妖物背生双翼,爪似利勾,身批如鳞金铠,长尾摆动间,几乎将玄阳城内的屋顶悉数掀翻。

那妖物径直飞到道宫之上,一口就将迎出来的息真人吞进了腹中。

“原来……原来如此……”汪道人失魂落魄地望向那个黑衣青年。

他俊美的面容上,只有凝定不变的冰冷。仿佛玄真教无法改变的未来,透着末日的颓败。

“家师有言,只卜玄真教门人。”青年忽然开口了,在汪道人又惊又喜的目光中,他漫声道,“若不在此门之中,当不受卜辞所束,汪真,你可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