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铛铛铛!”守夜人手持锣槌,敲打锣面,声声清脆。
棉布鞋蹭在凹凸不平的地面,擦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村子里起风了,卷起漫天尘土。
这村落地处偏远,又鲜有外人进出,村民们吃过晚饭便歇息了。
无尽的黑暗吞噬了村落,平地而起的狂风呼啸着撕扯守夜人的衣衫,随即天空乌云密布,豆粒大小的雨点砸在乡间小径上,慢慢地,泥土浸满水,空气里充斥着夏日灼烧过的泥土味道。
宋瑜睡得并不踏实,心口总是莫名堵得慌。
又一次翻身,她后背贴着潮湿的墙壁,抬手摸到颈后,一手的汗。
宋瑜掀开薄被,坐起身,窗户外黑影摇曳,是那棵桃树,它就种在这间屋子前,白日里枝繁叶茂。
此时屋外的风雨逐渐大了,吹得门咿呀作响,桃树的枝叶打在窗户上,恼人得很。
宋瑜披上外衣下床,门口的地面已经湿了一大片,湿气如潮涌,一直漫到她小腿。
宋瑜掖好门窗,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她下意识地靠在柱子上,却碰到一个冰冷的东西。
她轻笑了声,仰头看去。
天宿睡在房梁上,缺了半片龙鳞,祂不太能控制自己的兽形大小,此时又是条成年龙的状态,龙身从柱子一直卷到房梁上。
祂银白色的尾巴自然垂下,绒毛被风吹得有些乱,宋瑜伸手梳理祂尾巴上的绒毛,不知怎的,祂的尾尖翘起来甩了两下,在空中拐了个弯,勾住宋瑜的腰轻而易举将她带到了房梁上。
腰间一片冰凉,像贴着冷硬的冰块,宋瑜打了个哆嗦,天宿松开她,悄声变回人形。
少年人手长腿长,同她一起蹲在一块宽厚的木头后面,近到她能够摸清天宿呼吸的频率。
宋瑜拂开眼前的碎发,拽住了他的手臂,心里却愈发不安。
这个村子很古怪,睡前她特意在周围绕了一圈,夕阳刚下,村子里就没人走动了,家家户户门房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好似家里头藏着什么不可见人的东西。
这么想着,屋外的雨越下越大,天空犹如被人挖了一个大口子,雨倾盆而下。一道闪电从天边划过,紧接着雷鸣轰隆,震得人耳膜嗡嗡疼。
叮当叮当,有人走近。
刚关好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宋瑜敏锐地察觉到不寻常的气息,她看向天宿瞳孔中映出的自己,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外面仍是黑漆漆的,世界被笼罩在密不透光的幕布下,呼吸间口鼻盈满湿润的水汽,夏日空气沉闷,压抑,眼下的氛围又让人心悸不已。
底下那人同手同脚,宋瑜觉得他的手脚仿佛是木头,第一次装上还没能够熟练使用。
但那人的步伐没有丝毫犹豫,往屋子内走来,在经过那张方桌时被旁边的凳子绊了一下。
奇怪的是,在正常情况下,人被绊了,不说蹲下来揉一下腿,走动也会慢下来,可是这人不仅没有迟疑,步伐依旧,僵硬地走向床铺,说这是人,倒有些不恰当了。
这人站在床铺前,缓缓俯下身子,两只手臂胡乱地在床褥上横扫,被子枕头都被扫到了地上。
雨小了一点,宋瑜听到那人嘴里念念有词,像是某种古老的咒语。
语词断断续续,喉咙里藏了哨一般,嗓音尖锐刺耳。
好一会儿,那人什么也没摸到,便打算出去。
宋瑜的呼吸极慢,隐藏在逐渐暴烈的雨声中,像即将报废的钟摆,在这黑夜中快要消失了。
因为全神贯注盯着底下那人,宋瑜并未发觉天宿的异常。
那人出去了,门没关,自屋檐滴落的雨点连成线,宋瑜并未因为他的离去而放松警惕,果然没过多久,门前又传来哒哒的脚步声。
他没有进来,而是踱步到窗口,站了一小会儿,宋瑜不敢放松警惕,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窗户。
只见,那人将脸慢慢贴到窗户上,脸部轮廓若隐若现,天边突然劈下一道耀眼的白光,将地面与天空分割开来。
也就是这时,宋瑜看见了窗户上贴着的人脸。
青灰色的脸被挤压得不成样子,额头上布满黑红的血迹,血水浸湿了油纸窗,他的下半张脸的皮肤残缺不堪,脸上纵横的疤痕像一条条肉色的蛆虫,眼部皮肤完好,但皱巴巴的,水泡过似的。
他上半身完全趴在了窗口,梗着脖子,躯体呈现一个扭曲的姿势。
突然,那人眼珠子转动了一下,窗纸破了一个口子,宋瑜伏在房梁上,看到令人胆战心惊的情景。
屋外雷声轰隆,一个接着一个,由远及近,泛黄的窗户上开了拇指大的小圆孔,他歪歪扭扭地对上小孔,眼白大过眼黑,眼珠子以一种不同寻常的诡异速度转动着。
天边又是一道闪电,屋内瞬时被照亮,宋瑜看见那人的手,枯枝般苍老,指甲又黑又长,在窗板上深深地嵌下印痕。
而房梁上的情况也不太乐观,不晓得何时,天宿反握着宋瑜的手臂,掌心炙热。
长时间盯着那人,宋瑜眼睛有些发酸,这时候才快速眨了两下,看向天宿。
天宿靠近了些,脸半明半暗,薄薄的嘴唇紧抿着,眸色深幽,难辨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