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说的是。”母亲强挤出一个微笑,叶昭记得很清柳,母亲那时的话倒真是一语成谶了。
叶昭摇了摇头,微凉的晚风让自己微微清醒了些。
从自己办公的溯宸殿到自己的寝殿还有一段距离,中间要穿过一道悠长的剔透琉璃巷子,巷子顶部密密麻麻地长着些朝荣,也就是牵牛花,有紫色的,有粉色的,有蓝色的,到了晚上还会发出各色的荧光,分外好看,因此叶昭很是喜欢这里。这巷子在南天星斗的上一任神君手里叫做“忘忧亭“,叶昭接管这里之后觉得这名字不慎妥贴,“百年三万六千日,不在愁中即病中。”,忧愁是在所难免的,妄图忘记所忧虑之事,岂不是学那成日只知放浪形骸,末路穷途了就放声恸哭的阮籍?再说,这巷子怎么看着也不像亭子呀,不好不好,可是又想不出什么好的词藻来修改,索性随它去吧。
进了这巷子,便是另一番天地,外面看着是透亮的狭长巷子,似乎是个温室花房,甫一走进,空间便开阔起来,两壁上都点着长明灯,一晃一晃的,顶部绘着的是南天星斗诸星的运行轨迹,每千年改换一次,今年适逢叶昭到这里的第一千个年头,从前在东海观的是沧海桑田,如今到了南天星斗,看的便是物换星移了。
顺着巷子蜿蜒的行径走着走着便到了“忘忧亭“,呵,真有座亭子掩于深巷中,看来南极仙翁伯伯在这星君府的构建上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忘忧亭的外观与平常所见凉亭无甚差别,竹青色的琉璃瓦,朱红色的柱子,不过它是虚浮在巷子中间最开阔地界的一片荷花池塘上的,正可谓“有亭翼然临于泉上,“不,是塘上。
挥挥衣袖,驱动灵力,快到亭子之时,叶昭悬在半空中,用手掌在虚空中按了下去,亭子中弹出一个小的白色瓷瓶,颈部用红色的塞子塞着。
这是叶昭身为南斗星君每日要做的事务:倾听南天星斗百姓的诉求,帮他们排忧解难。但每天叶昭只选出一件事务来处理,倒不是因为他玩忽职守,而是这一千年来,叶昭看得多了,大家的心愿无非是:神君呀,我家儿子不成器,成日里不着家,眼看就要大试了……神君,我家媳妇来了三年,生的都是女儿,家里又没钱纳妾,眼看着下去,我陆家就要断了香火……神君,您神通广大,请教我如何点石成金,我上有老下有小,请教我如何一夜暴富……
对于这些人性中□□裸的欲望,叶昭嗤之以鼻,不去理会,他是贵为神君,手眼通天,但不代表他愿意为这帮想要不劳而获,坐等天上掉馅饼的人耗费一丝一毫的灵力,久而久之……
“听说新来的神君是个毛头小子,成日只知道吃喝玩乐,一点不顾及我们这些百姓的心愿。”
“就是就是,白白吃了我们这么多香火。”
叶昭对于这些说辞不予理会,南极仙翁伯伯是个老好人,恐怕这些人的无理要求他一一催动灵力去实现吧,也难怪此亭名为“忘忧“,仙翁伯伯的确需要忘忧呀!
叶昭起初接手南天星斗诸事务的时候常常不得要领,虽然父王请了专门的师父教过自己文墨,自己也每日苦读《方略》,但到底是纸上谈兵,纸上得来终觉浅薄,绝知此事要躬行,方是解决之道。
叶甯向来贪玩,也就是担着“协理“的虚名,一天到晚的四处瞎晃悠,从前在东海,父皇和衿兮姨管束着,还有点样子如今,小龙女出了水晶宫,谁还管得了她?但每到关键时刻,叶甯总有许多奇思妙想,中肯有效,叶昭、叶甯从小性格迥异,叶昭沈稳,叶甯活泼,母亲或许是看重了这一点,才派甯儿来协理自己的吧,自己每日被忘忧亭诸多事务缠着的时候,还是妹妹想出了这个法子。
“哥哥,我们可以去南海观世音菩萨那里求取帮助。”
“可,可,我未央宫素来与南海无来往呀,这样去,是否太过唐突?”
“唐突什么?一来二去的,不就熟络了?”
当然也不是每个人的愿望都是如此龌龊肮脏,方才那瓷瓶是叶昭去南海观世音菩萨那里求取的净瓶瓷,只有足够纯净的愿望才可以被净瓶收集,而每日从亭子里被选中要倾听和解决的那个愿望则是随机的。
至于叶昭如何取得净瓶瓷,而那瓷瓶中的愿望是何,又是何人所求,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2章 南海紫竹林晓玄机未央
南天星未央宫
叶甯从自己乘的七彩祥云上蹦下来时,已然是子时(23点~1点)了,唉,谁让自己路上又贪玩,东看看西看看的。
此刻,未央宫四周黑漆漆的,要不是借着月光的反射看见了正殿溯宸四檐上的神兽,叶甯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心中暗想:哥哥宫里的人怎么这般玩忽职守,大晚上连个守卫也没有,嗯,还是我甘泉宫好,说着便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走过一片五色大理石铺就的空地,便看见了有着八十八级玉阶的巍峨溯宸殿,这是叶昭办公的场所,叶甯也懒得走这么多级数,便一个幻影移形到了殿门口。
此刻灯火未熄,这个时辰了,哥哥还在办公呀,叶甯便往殿中探了探脑袋,只看了一下,眼眶便湿润了。
今夜无风,空气闷闷的,溯宸殿的大门并未关着,今夜叶昭一袭蓝衣,头枕在左臂上,发丝垂在案几上,叶昭向来并不喜束冠,倒是对马尾情有独锺,而案几的另一旁是有半米高的折子。
我的傻哥哥,叶甯心想着,便打算进去给叶昭披一件衣服。
突然,只听得身后嗖嗖两声,几根尖锐的竹子从虚空中而出,叶甯躲闪不及,便一个空翻进了殿内。
“什么人?”叶昭睡意全无,自案前起身,待看清是许久不见的妹妹后,立刻拂袖,竹箭旋即了无踪迹,不过折子倒是落了一地。
叶甯惊魂未定,好险呀,为了掩饰尴尬,大晚上的,闯人家正殿还差点被暗器所伤,于是只好将功补过,去捡折子了。
折子已经散落了,叶甯正好趁机看一眼这些个折子都是什么,于是大声念了出来“我家媳妇不生男孩,家里没钱纳妾,眼看着就要断了香火;我家儿子不争气,眼看着就要大试了;神君神君,家里穷得快揭不开锅了,请教我如何一夜暴富……”
叶昭有些不悦,一把抢过叶甯手中的折子,“甯儿别念了。”
叶甯把捡起的折子放在案几上,直视叶昭:“哥哥,你每日批的就是这些呀!你不是向来都对这些嗤之以鼻的吗?”看了看叶昭比起上次愈发苍白的脸色,道:“我知道你想好好干,可我们再怎么恪尽职守,就是把自己这条命累死了,三十三重天那位也不会让我们回去的。”
“我。”叶昭被看穿了心思,“我只是……”说着低下了头。
“真是的,你看看,未央宫晚上不点灯,宫人守卫更是一个没有,这么闷热,也没个人给你扇风,改天你去我那甘泉宫看看。”
“这么晚了,宫人们累了一天了,我让他们早早回去休息了,我一个人行的,再说,不是还有暗器吗?”
叶昭的最后一句话颇带调侃意味,说的叶甯再度尴尬起来,于是为了转移话题,叶甯道:“看在哥哥帮了我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稍稍行使一下我的协理职责了。”
叶甯说着:“这本,这本,这本“找出了几本折子放在桌子不同的方位,“这是重男轻女的,这是想不劳而获的,只有这个,才是真正需要我们处理的愿望。”
叶昭瞥见了那本折子上隽秀的簪花小楷,嘴角微微上扬,这时候,叶甯却突然抬头:“噫,我们可以这样。”说着站了起来,转了个身,青色石榴裙摆也随着转了一圈:“南天星这么大,每日要看这么多人的愿望,还得一一制成折子,再批复,多麻烦,要是是有用的还好,可都是写做白日梦的,我们何苦浪费时间做着无用功,你看你,哥哥,才一万六千岁,就这么,嘿嘿,“叶甯围着叶昭走了一圈,继续道:“苍老,小心以后追不到姑娘,找不到嫂嫂。”
若是以前,叶昭定会一本正经地说:“先成家,再立业,我一定要做一番事业再考虑日后的事。”可如今,想到那簪花小楷,面色微红,嘴角再度上扬,叶甯自是捕捉到了哥哥微妙的表情,用胳膊肘怼了怼哥哥,“那个,我这次出游的时候,顺便回了一趟东海,你猜谁来了?是西海三公主银川来了,她还一直拉着我问‘昭哥哥,昭哥哥去哪里了?’要不,等银川明年及笈,哥哥就去西海求亲吧,银川如今可是个大美人,你是不知道,除了我东海,六界四海之内是有多少人排着队只为求其一笑,可是呀,“叶甯看了一眼面目难辨的哥哥,“人家只想着我这个日日批阅折子到深夜的傻哥哥呦。”
叶昭这才记起自己一万岁那年出游历练,途径西边沙漠地界,见一条小银龙被沙魅所困,便出手相救,看其穿着料想身份应是不俗,只是不曾想这女孩竟是西海元昊伯伯捧在心尖上疼的三公主银川。
看着哥哥出神,叶甯继续道:“哥哥,要不,下次休沐就把这件事定了,我陪你去西海?”
叶昭正色:“甯儿莫要胡说,银川才一万四千岁,你这般可是毁了公主的闺誉。”
叶甯:“哥哥娶了银川,一切不就顺理成章了?再说,这还没嫁过来你就护着,日后呀,定是个‘耙耳朵’。”
“耙耳朵是为何意?”叶昭不解。
“西蜀方言,就是,怕老婆,哈哈哈。”叶甯笑得前仰后合。
叶昭自知失言,不知如何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