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按照她和顾若清今时今日的能力,是可以想办法摆脱季华明的。可气可悲的是,生在传统家庭的顾若敏不知着了什么魔,对季华明执着真心,早年任打任骂,他去世还悲痛欲绝。
如果她知道季华明没死,事态只会更乱更糟。何况如果凌为详再用点手段,她们或许也没法逃避。
上有顾若敏,下有凌四季,季茗被夹在中间,早已失去了选择的权利。
所以,她的决定没有思考余地,没有缓和的空间,只有妥协,无奈的妥协。
当年她们选择逃离和躲避,听说季华明死亡时,都长舒一口气。虽然季茗有过片刻的难过,可想到过往还是将最后那点悲悯扼杀了。
谁曾想,原来这一切只是表象,她们再度被命运耍得团团转。
能怎么办?季茗想不到其他方式,如果季华明再回来纠缠,又是一场无休止的磨难。
到时候,若清怎么办?
她总不能弑父。
天涯海角,难道真的没有她们三人的容身之所吗?
此起彼伏的海浪声,席卷着季茗的心。
天与海的尽头,晚霞贪恋地逗留,努力将最后那点光晕,铺撒海面。
季茗手中握着那枚想送给凌陌的戒指,望着远处的风景,哑然失笑:血色残阳...
她内指紧扣,举手正欲把戒指扔向大海,被人拽住。
她转头,是顾若清。
留着吧,这么好看的戒指丢了多可惜,凡事给自己留点余地。顾若清面色无光,说话有气无力。
那对戒指乃至那两套婚纱,都是顾若清陪季茗选的。
季茗的心,她比谁都看得清楚。
我既然决定了,就没什么好留恋的。
你以前也没打算再跟她重逢甚至复合,但为什么还要定戒指和两套婚纱?顾若清无力地扬了扬嘴,从季茗手心拿出戒指,帮她戴上:如果这辈子,连自己的真心都守不住,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若清...
顾若清深叹:有时候想想我要不是你小姨就好了,也许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你也不用为了我受到凌局长的胁迫。
别这么说,我说过我们是一体的,人生总会有所取舍,我对陌陌没有那么重要,她还年轻,还会有新的人生,我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季茗认清了现实,被迫坦然面对,被逼着坦荡,只是说这些话时,她的心已经冷却成冰,或许这世上再没人能够融化自己。
又一阵海浪扑来,再转头,夕阳已没入海岸线,黑夜的脚步,慢慢走近。
为什么白天总是那么短暂,而黑夜总是漫长得没有尽头?
回到天海市后,无论是凌陌还是程斯言,联系那二位都石沉大海。
凌陌甚至在季茗家中蹲点,也没守到她回来,甚至联系凌杰,也都无果。
她不禁奇怪,春节在海西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冷淡了?
寒假结束前,老师们提前去学校开会备课,凌陌被园长叫去谈话,因为小1班凌四季小朋友要转学。
凌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份转学申请直接发给了园长,甚至没经过自己。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措手不及,先是失联,后是转学,这是要跟自己断绝关系吗?
就在凌陌百思不得其解时,季茗主动约了她。
两人约见的地方是天海师范学院,初春的校园,万物迭新,树枝上的新芽正努力绽放,充满年代感的建筑旁,爬满葱葱郁郁的绿植。
百年老树下,几缕阳光稀疏地撒落在地,斑驳的光影,如静谧的时光,见证着每一次久别重逢。
凌陌远远看见季茗,在她们以前经常相约的那棵老梧桐树下。
洺洺。
季茗听见声音,抬眸望去,凌陌踏光而来,浅口衬衫与湛蓝褶裙,为春色满园增添了一抹鲜亮,所有的风景都只是锦上添花,只有凌陌在季茗的眼里心底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洺洺,你这几天去哪了,我找了你好久。凌陌小跑而来,上前就挽住她。
季茗手臂微颤,手指攒动几下,拨开她的手,说:你应该看到四季的转学申请了。
凌陌笑意渐退,心里隐隐发慌,你约我来就是要说这个?她以为自己会听到期待中的答案。
她也有过多次不安的直觉,情愿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都是自己多想。
陌陌,我们这里开始也从这里结束吧,我不会再像上次那样不辞而别,我想在这里为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彻底地画上句号。
天知道季茗说出这些心有多痛,就像手握匕首自残,一刀一刀地剜心,直到把自己割成碎片。
凌陌好似听见了轰的一声,那是世界倒塌的声音。
洺洺,你在说什么?结束?为感情画上句号?你今天找我来是为了说这些?她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海西客栈的缠绵恍如昨日,今天突然变得这样冷淡,让她怎么接受?
这几天我不回你信息不接电话就是在思考这件事,现在我有答案了,所以来告诉你。20岁的爱情和30岁的相守不同,我们八年没见,再见面以为心里还是当初的感觉,其实并不是,你已经不是当年的你,我也不是最初的我,在不同的路各自行走这么久,又怎么可能会再有交点,我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根本不适合在一起。
你胡说,我了解你,如果你真的那么想,那天晚上不会回应我的吻,不会强迫自己冷静,不接受我的靠近,你身体的反应就是最真实的。凌陌无法接受这样的答案,这不是她想要的。
那就当我一时意乱情迷吧,年纪到了,被你撩到有生理需求也正常,我想我以后会找个跟自己情况相近的女性伴侣,但那个人肯定不是你。季茗背过脸,光影扫射而来,让眼底那悲伤的流光更亮了。
凌陌不信,不相信这些出自季茗之口,这就好像写好的台本,她在背诵,演给自己看。
是不是我离开海西后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我们一同面对。凌陌绝不轻易放弃,她等了八年,要的不是现在这个结局,即使能够预见一些困难,她也会想办法解决。
外因她可以改变,可以克服,可如果是内因,是她们自己的问题,凌陌没有任何办法。
季茗眉头轻蹙,钻心的痛,让她呼吸都觉得疼。
没什么,我只是更加知道自己适合什么样的生活,我话已至此,你好自为之吧,以后别联系了。她不能再继续深聊,多看凌陌一眼都会沦陷,多说一句都可能濒临崩塌。
深渊在前方,不用人推,她自己跳进去。
不远处的河畔桃红柳绿,姹紫嫣红的百花迎风而绽,可是没有凌陌,季茗看什么都是黑灰白。
洺洺,你别冲动做决定,我说过可以给你时间,我可以等你,你不要这么快跟我说这些。凌陌不想再听她说下去,她甚至想求季茗住口,这些话足以将她千刀万剐,如架在烈狱的刀山火海,备受煎熬。
我没有冲动,这就是我的决定,不要再找我了,家里的东西我已经帮你寄给了程总,就这样吧。季茗决绝的态度让凌陌心碎,她双眸含泪地从身后抱着想离开的她,哀求道:季茗,我告诉你,我什么都不怕,我最怕的就是你这样,你想让我放弃,除非给我个让我死心的理由,否则我不会放弃的。
你别傻了。季茗挣开她,厉声说道:让我们好聚好散不好吗?非要弄的面红耳赤?
凌陌怔怔地望着她,咬唇落泪,她的眼泪在季茗跟前从来都是不争气的。
季茗心如刀绞,她也只是习惯性地隐藏情绪,才能看起来不露悲喜。
洺洺...你知道吗?我没有第二个八年可以等你。说完这句话,凌陌崩溃了,泪水决堤。
季茗喉咙疼得发涩,咬牙说道:那最好。
好...好啊...凌陌后退几步,与季茗拉开距离,苦笑不语。
没等季茗走开,她先转身了。
她没有看见季茗哭成泪人的样子,也没有看到季茗站立不稳蹲在地上的崩溃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