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1 / 2)

阿宝悔恨地看一眼姜冕,见他一副摇摇欲坠模样,扭头向叔棠:“哥,事已至此,绑他有什么用?他晕车吐了一路,并非作伪,现在就剩一口气了,根本不会有什么威胁。万一不慎,弄死了他,我们不就没人质了?”

叔棠气得不行,怒骂:“这混蛋都成人家的皇夫了,你还不死心?一副皮囊就把你迷得神魂颠倒,敌我不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你待他仁慈,他待你如何?哪一步不是欲置你于死地!未将我们一网打尽,他舍得断气?就算弄死了他,你还愁没有人质,天子都在手中,区区一个凤君算得什么?”

阿宝被骂清醒了些,再看姜冕已然不善。姜冕在她挟持下,依旧无动于衷。

叔棠恐东海驻军赶来,欲擒下我再行转移。他马匹一动,我便警惕。

“原来阿宝是你妹妹,是裴柬的女儿。”我继续行拖延之计,“那么我在平阳县的一系列风波,皆是你们所为?”

“等你沦为阶下囚,再慢慢想吧。”显然,叔棠的耐心已耗尽,且越拖延对他越不利,“想同你的凤君做一对苦命鸳鸯么,我可以成全你,下马受降!”

“苦命鸳鸯就不必了。”此时,姜冕倚在车前,表情淡漠,突然开口,费力地说话,“我同她情意已尽,她裙下之臣不缺我一个,我也不想再见到她。”

言语冷酷决绝,不论真假,都仿佛一支利箭扎入心中,我垂下视线:“我只身前来见你,并非求你原谅,我无法全心全意待你,你也感觉得出来,封你为凤君,只因西京姜氏的财力。”

话音甫落,我抬眼,他脸色瞬间苍白,手指攥住马车缰绳,仿佛唯有如此,才能不倒下:“果然如此,我知道了。”

阿宝闻听此言,眼底死灰复燃,手中的剑不由离了姜冕几分。

正准备对我动手的叔棠听到这里不由顿住,疑惑问我:“方新婚便如此寡情,那你来此是为何?”

“全一场夫妻之情。”我喟叹,任由坐下战马无意识地踏步,渐渐缩短与叔棠的距离。

叔棠犹在困惑,质疑真假,辨别我脸上神色,忽然间,便惊愕地见我飞身离鞍,手持匕首,向他扑去。因距离缩短,我飞身一扑,将他撞下马。两人坠马,携裹滚作一处,各自手中不停,一手掐对方,一手挥兵刃。匕首横刺,断戟来挡;断戟斜掠,匕首力削。

乱军奔来救主,却被斜刺里冲来的一队先锋闯乱。我的禁军潜伏而来,只待我行事,便冲入敌军,阻断乱军营救叔棠,两军厮杀作一团。柳牧云冲在侧翼,以飞针弹丸突袭漏网之鱼,将冲刺过来救主的乱军一一袭落。

叔棠扫了一眼当下情形,顿时了然,他的残军不敌我的禁军,无人能够前来援助他,乱军如溪流,禁军如洪流,阻断了他的希望。

他一时心惧,被我再度削断短戟。我将他压倒在地,以匕首威胁。他挣脱不开我的身躯威压,只能以手肘抵挡,被匕首龙鳞划破衣袖,落下几道血痕,鲜血染了衣襟。

“容容……”他语气复杂,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泪珠从眼角滚落。

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幼时怯懦,总为仲离指使来欺负我的弟弟,从前,我不喜仲离,萌生过与叔棠交好的心意,早已随风而去。京郊荒村,一个教书小先生,气质不俗的少年,收容我带我入京师的少年,他叫我容容。当初两人并骑一马,言笑晏晏,游京师,逛青楼,他叫我容容。

容容,不是元宝儿,不是那年月宫中的算计与欺凌。

我在他滚落的泪珠里恍惚了一瞬,匕首未能刺下。

乱军厮杀中,海风里,一声少女厉呼:“元宝儿!放过我哥,姜冕在我手里!”

我转了视线,循声而望,东海断崖,阿宝与一名乱军将领以姜冕为人质,距离断崖只有一步之遥。海风肆掠,吹起姜冕的衣袂,翩然欲去。若非被挟持,他早已站立不住。

一步之遥的距离令我心悸,过往的坠崖记忆重现脑海。

忽然间,天翻地覆,我醒过神时,已被叔棠压在身下,局势翻转,而匕首龙鳞,已被他夺了去。

“不是不在乎么?”叔棠眼底泪未干,便嘲弄起来,“姜冕,凤君,你的夫君,已被我喂下软筋散,逃不了的,他最多让我的部下全军覆没,却救不了他自己,更救不了你。”

“叔棠,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紧紧盯着他,“裴回,我曾经信任过你,想同你做好朋友。”

他嘴角勾起,如同玩弄猎物的野豹:“诉旧情,对我可不管用。”龙鳞贴上我的脸,滑动,他语气歹毒,“元宝儿,你还是这么蠢,你知不知道,从小我就讨厌你,讨厌你母亲,但我不能表现出来,所以我怯懦,我让仲离去招惹你。每次仲离受罚,我都能安然无事,我更加讨厌你。你得天独厚,出身皇嗣,万千宠爱,爹娘疼爱,而我,却只能在幽宫担惊受怕,不知道父亲会不会抛弃我们,不知道你娘会不会杀了我们。你痴傻,也是太子,储君!而我呢,只能在阴暗处静寂成长!”

冰冷锋利的触感贴在脸上,耳中听着毒舌的言语,眼睛不再看他,转向作为人质的姜冕。姜冕自始至终都盯着我这边的形势,见我处于下风,想要冲出桎梏,阿宝眼中渐冷,流露出同他兄长一般的颜色。

龙鳞在叔棠手中,毫不留情,将我脸上划破,温热的血珠顺着脸颊滑下,流向耳根:“这是替我妹妹还给你的,你知道她多么憎恨你这张脸么?没了这张脸,你再可爱给谁看?你的太傅,如今的夫君,姜冕他爱你至深,可惜我那傻妹妹不明白。你猜猜,毁掉你这脸蛋后,姜冕对你的爱,还有多深?柳太医对你的爱,还有多深?你那乱伦的皇叔对你的爱慕,还有多深?”

我不想让姜冕看见我半边脸的血污,偏了偏头,让发丝遮掩。

叔棠固定住我的头,将我掰正,拂开发丝,提起龙鳞,刀尖的血滴落到我唇上,温热的一滴。他埋下头,吻在血滴上,以舌尖舔过,流连忘返。

“不想尝一尝么,你自己的血?很香甜呢!”他如同一个吸血恶魔,对血腥无比痴迷,在唇上辗转舔舐,无论他如何撬动,我都紧咬齿关,不让血腥进入。

“原本舍不得杀你,现在更加舍不得了,这么香,这么甜,留着慢慢吃,多好。”他叹息,惋惜,抬起头,抬起手腕,龙鳞对准我的咽喉,“可是你偏要搅乱这一切,让我的胜算没有了,怎么办?我赢不了,那你陪我一起死,你死了,你的亲征军便会溃不成军,我父亲的大军就会获胜,最后,我们依旧赢了。而你,姜冕柳牧云却邪他们谁也得不到,我还是赢了!”落腕,狠狠刺下!

我倏然抬手,狠狠推起他的手肘,紧紧攥住他的手腕。力量悬殊,他全力刺下,我亦全力对抗,终究不敌,龙鳞刀尖离咽喉越来越近。

“穆元宝儿!”阿宝横剑姜冕脖子上,厉声威胁。

姜冕却视她如无物,喘着气奋力冲来,怒声:“叔棠!放了她!你敢弑君!”

“不想他死,你就放手。”叔棠在耳边细声,如同商量,“你与他,你选择谁活下来?”

我眼看着姜冕血染绢衣,眼泪流下,渐渐松了抵抗叔棠的手:“我可以选择,你却没有资格。”

龙鳞锋刃刺破喉间皮肤,他只一个迟疑,再刺入时,两处人影飞至,一人一只手,同时握住刀刃,阻止龙鳞再进一分一毫!

龙鳞上血流如注,滴落我颈中。我睁大眼,看清飞奔来的人,一边是柳牧云,一边是姜冕。两人均带着伤,于千钧一发之际,不顾性命地奔来,救垂危的我于生死之间。

柳牧云手臂伤势复发,染红了半条衣袖,脸上也是飞溅的血点,他见我如此狼狈,一头一脸的血,几欲发狂:“叔棠!你怎么敢!”

姜冕力竭,无力再言语,只是看我这副模样时,眼底的心疼与悲伤,已无需言辞。

叔棠双眼泛红,渐渐不敌两人合力,龙鳞无法再进,即将离我咽喉时,一柄长剑,从姜冕胸前穿过,剑尖上的血珠,滴到我脸上,一滴,两滴……

我神魂皆散,怔怔抬眼,看着姜冕身后,站着的阿宝,满眼的恨意,如滔天怒海。

☆、第115章 陛下巡幸日常一四

一剑刺穿,惊了所有人的心神。

阿宝疯狂地将刺穿姜冕的剑抽出,随着剑身一串血珠飞过,姜冕无力地松了紧握龙鳞的手,被长剑从身体里拔出的力道带走,跌倒在几步外。殷红的血,从他胸前流出,汩汩如溪流,层衣尽染。

我张口,却失去所有的言语,无视头顶悬的利刃,无视披头散发,满面血污,翻身想要爬起,想要到他身边,想要为他复仇……

柳牧云全力撞开压着我的叔棠,以肉身博刀刃,血淋淋一拳砸在叔棠脸上,龙鳞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