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1 / 2)

“陛下失忆,倚靠药物未必可治,还需循循善诱。姜冕,你放心,陛下的身心健康,都由本太医承担,你只不要强加给她过多负担。不然,若有损陛下身心,我柳牧云拼去太医署令官衔,也要拿你是问!”

姜冕成功驱逐柳太医,柳太医离去时,恋恋不舍,频频回头,留我凄惨一人应对太傅。

他假意惺惺安抚我,从袖里掏了块酥糖塞我口里,在我对他的抵触情绪暂缓后,又去殿外唤来宫女内侍,吩咐了几句。待他折回时,我已经拿了起先准备吃掉毁尸灭迹的一本奏折,嘴里含着酥糖翻看起来。

能够安然活到现在,好歹我也是见风使舵千锤百炼过的。没了太医哥哥这座靠山,我便只能靠自己,跟姜冕对着干只怕没有好果子吃,顺着他还有不定时投喂的糖果点心。我在心里凉凉叹口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一目十行看起佶屈聱牙的奏章文字。

姜冕背着手踱步过来,终于对此满意了:“陛下这回识字了,很好,免去我再教你识一遍千字文,也免去了一百遍的抄书。”

我目光不敢抬,心道自己果然又死里逃生了。

内侍入殿送来我自挂东南枝的一只鞋子,姜冕接了,挥手让内侍们出去,他拿了鞋子来我身边蹲下,抬起我只着罗袜踩在绣毯上的一只脚,大手顺势而为抚过脚心,克制地浅尝辄止,拿了鞋子套上,再将脚搁回地面。

这个时节,我已合上奏折,揉揉眼,这样的时间密度,文字密度,看瞎了简直。

“怎么不看了?”他半蹲在一旁,目光柔和下来。

“看完了。”我把奏折扔给他。

他全不信:“胡说,不准偷懒。”

我伸直两条腿,捶膝盖:“说了看完了嘛,啊,好累,坐了这么久。快把其他的都给我,看了好玩。”

他开始将信将疑,收了奏章,空手给我揉捏膝盖:“那你说个大概内容。”

“不就是一个话唠,叫叶安和的户部侍郎,根据现下国库每年开支比例偏斜,发现国境内良田被豪强们吞并,隐报耕田数额,偷漏土地税。地方官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巴结讨好地方豪强富户,并不如数征收每年税额,还有拿稗谷充良米,谷物掺石砂压秤量。国家良田都被这帮蛀虫们吞噬,国库收入逐年减少,开支却逐年扩大。若放任不管,只怕愈发变本加厉。良田兼并干净,百姓无田可种,要么流离失所沦为流民,四处逸散成为不稳定因素,若逢灾年,便易结成叛军,动摇国本。要么卖身为奴,增益富户豪强,双向减少国家赋税收入,加快动摇国本。”

姜冕听得忘了给我揉腿,惊讶张口:“那些拗口文字,你都看懂了?这些意思,是你理解的?”

我摇了摇腿示意他继续,对他的疑惑置之不理,继续复述奏章内容:“所以话唠叶侍郎建议,国家当重新丈量全国土地,强行勒令富户豪强归还良田,抑制豪强世族,严格定额分摊,均田于天下百姓,纳自耕小农入国家编户,确保国家赋税来源的稳定,从而国富民安。”

姜冕欣慰惊喜得快要承受不住,揉腿揉得越发到位,又取了一枚糖果投喂我嘴里:“那么,陛下以为叶侍郎此奏如何?”

“高瞻远瞩,见识深远,意识到了立国之根本,更看穿了地方阳奉阴违虚与委蛇的面目,从而有针对性地提出解决策略,有胆有识,有勇有谋,很好。”

姜冕眼睛一眯,手上迟缓下来:“所以,陛下觉得可行?”

“当然不可行。”我呵呵向他。

姜冕眼中一亮:“怎么说?”

此时的太傅如同一只温顺又准备随时炸毛的猫咪,眼瞳亮得诡异。我鬼使神差伸出肉爪去,抬了他的下颌。老谋深算的太傅一愣,完全没有防备就这么落入我手,大概也没有想好是抗拒还是顺从,亦或是抖出老师威仪,将我训斥一通。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抬了人家的下巴,就得补偿人家。于是我稳着脸,端着手,冲他体贴道:“太傅西京姜氏大族,百年世家,比皇室还要悠久,这百年的积累,亦早造就了一方豪强之势,雄霸西京了吧?这土地兼并,太傅家一定也或主观或客观,侵占了不少以致愈演愈烈吧?”

姜冕蹲在我膝盖边,被迫半仰头,沉沉的目光将我望住:“陛下言下之意是?”

我握了拳头到嘴边咳嗽一声,稳稳道:“朕的意思,世家豪强兼并土地,在所难免,即便太傅姜氏清流,名声遍天下,亦难以免俗。太傅给朕看这道折子,是要瞧朕的立场,还是要试探太傅在朕心中的地位?”

☆、第37章 陛下还朝日常一一

姜冕不承想我会有此一问,难以预料的错愕摆在脸上,与我咫尺之间,却仿佛隔了万丈。他不满沦落如此境地,试图夺回主动权,把我的肉爪从他下颌拿开。

“若是前者如何,后者又如何?”问题再度抛回给我。

对此老谋深算的手段,我亦是无可奈何,谁让太傅水深,深不可测,我一湾小潭终究难与之匹敌:“若是前者,太傅要看朕的立场,朕当然认为重新丈量全国土地乃势在必行。若是后者,太傅要试探自己在朕心中的地位,可以不用了。”

姜冕眼神一黯,目光垂落,浑身透出寂寞气息。

我前倾身体,凑到他面前:“太傅的地位无人可撼,重逾山岳,哪里还需言语试探浪费心情。”

若在回宫前,面对如此直白的调戏,他必要羞赧一阵,但回宫后,他便不再是那般单纯的想法了。心思深重的太傅不着痕迹往后退了退腰身,与我拉开距离,这才抬了眼,目光平静:“陛下忽而这般,忽而那般,臣实在拿不定你的心思。现如今,你身边环绕者众,臣安敢妄比山岳。”

他竟然躲我!

我抬脚蹭他腿边,一手抓了他衣襟,继续倾身过去:“元宝儿的心思可简单了,你给我弄好吃的。”

恢复成一枚吃货,他才终于颜色稍霁,任由我又蹭又挠:“宫里好吃的多了去,御膳房里应有尽有。”

我眼睛亮了:“御膳房……”

他视若无睹:“先把余下的奏章都看了。”

“先参观御膳房!”

“先看奏章。”

我气得鼓起来:“朕要临幸御膳房!”

我意已决,非常坚决。姜冕担心硬塞奏折给我也会被我撕掉或是吃掉,只能妥协:“晚上再去吧,不要把御厨们吓到。”

我想了想,夜探御膳房,可以毫无顾忌地吃吃吃,确实比兴师动众地摆驾要令人雀跃得多,便答应了。

趁着夜幕降临前,姜冕连哄带骗让我利用时间继续看奏折。于是又接连看了一半,俱是匆匆扫过,心道这些大臣们真闲,整日没事就上个奏折,连谁家封世子都要陛下决断,还有谁家用度奢侈疑似腐败,谁家娶了平妻破坏礼法。做天子还要管臣子们的家务事,朕真是不想干了!

姜冕对着我的一张怨念脸,很能硬下心肠:“国事家事皆是天下事,陛下自然都得管,不要不耐烦。”

我看他说得轻松,很不以为然:“那我不在的时候,都是谁看这些奏折?”

“你爹。”

“……难怪他看到我回来这么高兴,以后他就不用看这些了吧?”

“那是自然。”姜冕袖手。

我抛下奏折,跑去床上打滚:“那我什么时候可以不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