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卿恍若不知,手顺着安北城的上游移动,那里是一片广漠的滩涂,冬日变成坚硬的土地,天气缓和之后,就变成吃人的沼泽,不眠不休的吞噬着一切敢于靠近的生物。
她的手在一个位置上停下来,微微眯起眼睛:“此次北狄倾巢出动,整个王庭形同虚设,如果在这个时候,能够绕到他们背后,直捣王庭,那这场战争已经赢了一半。”
“釜底抽薪,抽的却是他们的薪!”慕容昕目露赞赏之色,转又想到什么,“只是,北狄荒原,从未有人深入过,茫茫草原,怎么去寻找一个隐秘的王庭?”想也知道,既然赫连凿凿敢倾巢出动,那必然也做了最稳当的安排。
宁卿喉咙微颤:“北狄疆域辽阔,一马平川,几无屏障,唯一的便是这辽阔沼泽,且沼泽杂草丛生,最是适宜隐藏。自断望河以上,便是北狄人成为母河的,隔着冰川之河,沼泽一处称之为刺桐草原,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的王庭便在刺桐草原深处。”
“宁姑娘的意思是,沿着回溯,一直到刺桐草原……但即使知道是在这片区域,也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寻找。且刺桐草原多毒草毒蛇,可我们能偷派进去的人数有限,一旦人多,很可能会被斥候发现。”他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却是淡淡的笑意,如同本就知道宁卿马上就会告诉他答案一般,他的语气温和有礼,称呼得体,就像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的女子真是大烮丞相的女儿,而非罪籍的女宠一般。
宁卿顿了顿:“如王爷所言,搜寻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而王庭的用度开支也是需要极大的人力畜力的,刺桐草原草场虽然茂密,但是数万头牲畜一起,只怕是也需要不断的更换草场营地吧?”
“更何况,王爷不需要偷偷摸摸的派人进去。”
“哦?”慕容昕讶异的一挑眉,俊美的脸上越发玩味。
“正大光明的进去,岂不是比偷偷摸摸更放得开手脚?”
剑雨终于忍不住了,这完全是无稽之谈嘛,他看了霜风一眼,眼里是全然的讥讽:正大光明的骑着马,喝着水,在刺桐草原上搜寻现在正在蓄势待发的赫连凿凿老巢?只差没亲自说句,宁姑娘,您的想法倒真是有意思,要不要再让蛮人给你敲锣打鼓列队欢迎啊?
霜风没动静,警告的瞥了他一眼,剑雨嘴角往下扯了扯。
慕容昕神色如常的看着宁卿,深深的眸子漆黑如夜,眉梢眼角有淡淡的笑,等着她下文。
宁卿微微靠近慕容昕,低了声音,即使是慕容昕的贴身护卫,她仍然保持的警惕,只将剩下的话讲与他听,剑雨眼看两人低声说话,更加不满,皱了皱鼻子。
刚刚沐浴过的淡淡馨香随着女子的倾身,探入鼻尖,他一手无意识的敲着沙盘旁的玉璧,一边凝神倾听,时而微微点头。
从后面看去,女子身子婀娜,面色如雪,新眉如月,一双秋水剪瞳波光盈盈,她的身量较之一般女子略高,刚刚到慕容昕的下巴,恰到好处的身高落差,让人止不住生出璧人的念头。
只是,风霜眼眸低垂,他想起在司马无情营帐里那副已经被水泡的几乎晕开的画卷,卷面上的美人眉目清明,皎皎如月。
他低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宁卿终于说完,帐外曙光微熹,遥远的地平线上已经有了淡淡的鱼肚白,渐渐,红光映红了无垠的天际。
残酒已冷,红烛堆泪。
慕容昕神色豁然,转头看向宁卿:“宁姑娘,听卿一席话,胜作十年书。时间不早,日出而林霏开,云归而岩穴暝,北野日升,比之南国万丈霞光,更有辽阔之意,可否一同共赏?”
宁卿垂首,婉拒道:“宁卿数日未曾休整,一身酸乏,恐扰了王爷雅兴。”
慕容昕了然,面上仍是矜持:“剑雨,送宁姑娘回营歇息。”
剑雨偷偷翻个白眼,抬起脸来笑靥如花:“宁姑娘,您可辛苦,这边请。”
他走过去,哗的一声撩起营帐幕门,宁卿缓缓跟着走过去,她的目光不动声色的飞快扫过左右值班的侍卫,没有见到上一世那个可恨的小人。
她在门口微微一滞,目光顺着列队的亲卫转向营帐内两角,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