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院长站在门口回答,视线没往里看,是院里的一名护士,她本来是来仓库取东西的,頞蹙一开灯就看到满地血,吓得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他们这里毕竟是疗养院,不是普通医院,每天面对死伤和各种病症。见过最可怕的场景,也不过是病人发病时的样子,或许很诡异可怕,却没有这样鲜血淋淋。
什么时候发现的?
大概早上十点二十分左右。
黎白问完沉默下来,能在疗养院用这种方式杀人,多半是内部人员所为。他刚才过来时留意了下,这个仓库的位置比较偏,一般来探望的人不会走到这里。凶手选择在这个地方作案,大概也是想延迟尸体被发现的时间。
昨天值夜班的是谁?黎白沉吟片刻后问道。
严院长想了想,摇头道:这个我还真不清楚,警察同志你稍等一会儿,我找人问问。说完招手叫来一名护士,让她去拿昨天晚上的值班表。
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不用找了,就算知道昨天值班的人有哪些也没用。
黎白转头看去,便见庄笙与孟衍携手走来,不由皱了下眉头,你们怎么来了?
孟衍悠然一笑,黎队长这话说的,办案不是你的专属,我们好歹也是市局的一分子。
我不是那个意思黎白皱起眉头,解释到一半突然顿住,问道,为什么说知道值班的人没有用?
庄笙来到仓库门口站住,被里面的血腥味冲得皱了下眉头,尸体的位置离门口不远,所以他一眼便看到了:除了现场血量有些多,没有太特别的地方。
笙笙?孟衍低头轻唤一声,庄笙的面色微微发白,他抬头冲孟衍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
庄笙看向黎白,回答他刚才的问题。
我们来的时候围着这所疗养院绕了一圈,发现侧后方正在施工,那里可以直接进到疗养院里面,路障设了等于不存在。而且,后面有职工宿舍,一大半的员工都选择住宿舍。所以昨天晚上能够自由出入这里的人,绝对不仅仅是值班人员。
黎白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猛地瞪向旁边的严院长,后面在施工?
严院长有点被他的眼神吓到,对、对啊,住院部的楼有些老,但我们这条件有限,盖新的资金不足,所以只能翻修了一下。
这时,庄笙突然想起似的又补充了句,不过,找来值班的人也不是完全没用,案件发生在昨晚,或许他们有看到或听到了些什么也不一定。
说完,庄笙发现黎白正瞪着他,他不解地眨了眨眼睛,不懂这位黎队长为什么突然好像有些生气。
死者的尸体被盖上了白色的床单,孟衍撩起床单看了眼死者的伤口,切口光滑,下手精准,甚至有一种美感,孟衍勾起嘴角笑了起来。
凶手很专业啊,手法不逊色于专业医生,而且有一定的强迫症,四肢的伤口方向几乎完全一致。
黎白刚才已经检查了一遍,这时便抱臂站在一旁看着,闻言当即反驳了一句,不逊色于专业医生?为什么不能就是医生?能做到这种程度的,至少要有数年经验,除了医生一般人只怕也做不到吧?
庄笙觉得黎白有点找茬了,孟衍刚才的话也没有排除掉医生这个选项啊,只是把范围更加扩大了而已。
孟衍把床单盖回去,像是一点没察觉到黎白的针对,很随意地说道:我能做到啊。他抬头对黎白笑了笑,如果换成我,说不定能比这做得更好。
黎白的脸色一下变难看起来,死死瞪着孟衍,像是恨不能当场将他当杀人凶手抓起来似的。
现场虽然有大量血液,但都是从死者身体流出,落到地板上汇聚而成,几乎没有任何外力干涉的痕迹也就是说,他们无法从血溅形态分析还原当时的案发情形。
从现场的干净程度来看,死者被放血时没有挣扎,而凶手在整个行凶过程中都非常从容,没有触摸到现场的一滴血不然的话,现场就应该留下擦拭状或抛甩状的血迹。
而除了床边的那两滩血外,从床到门口的距离,庄笙查看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哪怕一滴血迹这说明,凶手不仅身上没有沾到死者血液,连凶器上的血迹都处理得很干净。
凶手割开受害者身上的动脉,用自带的布或纸擦去凶器上的血迹,然后或许还站在这里静静地观看了一会儿,直到受害者因失血过多而死,然后从容转身离开。
庄笙站在死者头部位置,发现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割在死者颈部和四肢的伤痕像是五条很短的平行线。他顿了片刻,抬手做出举着手术刀的样子,凶手最先切开的是脚上的动脉,然后是手,最后才颈部。
你怎么知道?黎白问道。
庄笙抿紧嘴唇沉默下去,没有回答。黎白眉头一皱正要再问,孟衍忽然轻哼一声,淡笑着说道: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站在这里欣赏到最后,而不会让流到地上的血弄脏鞋。
明白过来孟衍的意思后,黎白瞳孔微缩,抿紧嘴唇沉默不语。
以放血的形式杀人本身就很变态了,凶手竟然还考虑到为了不弄脏自己的鞋,从远及近地切割出血点。
静静地欣赏,然后从容不迫地离开。
这是一个缺乏正常人类应有情感的罪犯。
活动大厅聚集着整个疗养院的病人,他们分散地坐开,要么发呆,要么做着一些在正常人看来无法理解的事,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几乎没有人围坐一起,更遑论交谈。
落地窗前摆放着一架白色钢琴,一名穿蓝白条纹的少年坐在钢琴前,把双手放在了琴键上。
悠扬的琴声响起。
大厅里的人不约而同停下手中事务,抬起头,往窗边望去。
一名解着九连环的青年,原本因为怎么都解不开最后一步而变得稍稍暴躁起来,当琴声响起时,他的神情一下变得安宁下来。他收回窗边的视线,目光重新落在手中的九连环上,神情安然地慢慢拆解;
坐在墙角的小女孩,面无表情,动作机械地重复翻着同一页手里的画册。钢琴声响起后,她停住手下的动作,呆呆盯着那一页画册一动不动地看着;
轮椅上的头发花白的老者,头歪在半边,嘴角流涎,眼睛没有焦距地凝视虚空,在钢琴声里慢慢闭上双目。
原本大厅里充斥着各种狂乱暴躁的情绪,在琴声响起时,却全都奇异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宁静详和。
这首曲子是,舒伯特的《摇篮曲》。
庄笙一行人站在楼梯口,严院长目光慈和地望着窗边弹琴的少年,嘴角含笑地低声说道:他是褚初,是我们院里最受欢迎的人,不论工作人员还是患者,都很喜欢他,愿意和他亲近。
在离钢琴不远的沙发区,坐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他注视着正在弹钢琴的少年,长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坐姿放松,手指轻点沙发扶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节拍。
那是谁?
严院长顺着庄笙的视线望去,哦,那是姜让,他是褚初的主治大夫,也是我们院里非常优秀的年青医生。
黎白扫视整个大厅,所有的病人都在这里了吗?
坐在这里的人有十几个,如果一家疗养院只有这么些病人,那这家疗养院的财务状况恐怕不会太好。
严院长的表情有些尴尬,呃,基本都在这里了,还有几个人行动不便,就在自己房间休息没有出来。他顿了顿,看着黎白说道,这几个人没有必要查了吧?他们自己连路都走不了,还有一个从来到疗养院后就没出过房门,更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庄笙好奇地问了句,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