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我的笙笙,有最柔软的心肠,会对别人的悲惨感同身受。
等到两人把罗大财弄上来时,他在下面又是被冷风吹,又是受惊吓,快要去掉半条命了。
正当庄笙与孟衍两人准备将罗大财从木桶里解救出来时,许解带着人找上山,看到被困在木桶里的罗大财一个个瞪大眼睛,简直叹为观止。
原来不久前许解已经带着大批支援赶到了村子,他们到的时候,村长的大儿子正跟几个人准备对黎白下手。黎白当时装睡,在他们动手时突然暴起弄得他们措手不及,没办法做到村长之前说的悄无声息地解决。
就在他们僵持间许解带人闯了进来制住了大狗和那几个村民,而黎白当即指挥将村民们都控制了起来,然后又让许解带着几名民警去山上找庄笙和孟衍。
许解几人押着一个村民带路,所以才能这么快找到庄笙和孟衍两人。
得知沈桃跳下了悬崖,许解很是唏嘘了一翻。
涉及到一个村子的人口买卖,许解出去后将事情上报,引起高度重视,当即出动了整个县的警力。警方到来后,在黎白的协助下对全村进行搜查,搜出来的东西让在场的人三观受到强烈冲击。
这个村子不仅将买来的女人锁在家里不让出门,有些人甚至把她们当成畜生一样关在地窖里。那本是些正常的女人,可是因为长时间被锁在阴暗逼仄的地方,精神已经出现严重问题,不仅畏光还怕人,看到有人靠近会不停尖叫。
跟之前的那个疯女人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最后搜出来一清点,竟然有十七个女人都是被拐卖来的,其中最长时间的有二十多年,最短时间的则只有一年。
而这些人中,精神还正常的没几个,几乎所有人都出现不同程度的精神问题。
村里二十四名成年男性,十七个被拐卖来的女人,这是多么可怕的比例。其中有些人甚至不只一次买过女人,那都是之前虐待太过,将人活活折磨死了,所以又买了一个其中就有村长的大儿子。
那样憨厚的外表,实在看不出竟然能用拳头活活将一个女人打死。
庄笙之前对沈桃说的没错,非法买卖人口,虐待将人致死,足够他们将牢底坐穿。
在警察将所有村民带走时,发生了一个意外。
庄笙他们刚进村时敲门看到的那个婆婆,突然冲过来拦在他们面前,向着队伍里张望,像是在找什么人,一边找一边嘴里急切地说着什么。
来的民警中有能听懂这个村子语言的,听完后一脸不知该说什么的表情,被催促了一遍才转述刚才自己听到的话。
她说二狗子是个好孩子,跟其他人不一样,让我们不要抓他。顿了顿,一脸茫然地转头四顾,二狗子是谁?
庄笙他们几人不约而同看向那个沉默得像块石头的青年。
跟村里那些人被抓时的各种激烈言辞举动不同,他还是一言不发,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突然出现在村里的警察,眼神亦毫无波澜,警察要带走他,便跟着安静地走,一点不反抗。
黎白看向二狗的眼神有些奇怪,因为他想起之前大狗带着几个人来屋里偷袭自己时,其中并没有二狗的身影。当时二狗就站在堂屋里,既没有参加对他的袭击,也没有出面阻止。他就只是站在那里,沉默地看着。
虽然那位老婆婆一个劲地替二狗求情,说他是村里唯一一个没有收下买来女人的人,更没有欺负虐待过任何一个女人。但警察办案不可能只听信一个人的说法,何况还是性质这么恶劣,影响这么重大的案件,所有村民都要被带回警局好好调查。
所以最后,二狗还是被带走了。
这个第一次离开自小生长村子的青年,临走时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村子,死水般毫无波澜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他凝望着这个不知埋葬过多少女人性命的地方,眼角微微张开,嘴角一点一点扬起,露出了一个笑的表情。
后来庄笙才知道,村长前后买过两个女人,各自替他生了一个儿子,也就是大狗和二狗。大狗的母亲是难产而死,死了婆娘的第二年村长就又买回来一个女人,她就是二狗的妈妈。
二狗的妈妈被卖到这个村子后,最开始的时候是想逃,可后来发现这个村的女人都跟自己一样后,她放弃了逃跑,而是选择留下尽自己所能地让村里的女人能过上好一点的日子。
她告诉村里的女人们要团结要坚强,最重要的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希望。
村长觉得她很危险,村民们把她视为异端,觉得她会给村子带来不可预知的灾难,最后将她活活烧死了。
那个时候,二狗五岁。
他亲眼看见自己的妈妈被烧死。那个女人知道在这个村子长大的孩子以后会变成什么模样,所以在生命最后时刻,她忍着烈火焚烧的剧痛,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对他说了此生最后一句话。
孩子,不要变成跟他们一样,如果你不知道该怎么做,那就什么也不要做。
没有人教导,也没有受过一点教育的孩子,并不知道要怎么去改变自身现状。父亲粗暴的对待,和周围人的言行举止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他。
在这样环境中长大的孩子,最后基本都跟环境同化了,比如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他没有能力改变环境,只是记住了妈妈说的话,这么多年来,把自己变成一块沉默的石头。
沉默,已经是他最大的反抗。
庄笙和孟衍回到丹藤市,他去看守所见了沈桃的母亲一面,告诉了沈桃死去的消息。这个短短时间里快速老去的女人,当年选择儿子放弃女儿,护着儿子多年而九年之后,她同时失去了自己的儿子和女儿。
沈文彬因过失杀人而入狱,九年前的错位被导回正轨,然而那个被父母逼迫替弟顶罪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沈母嘴唇微微颤抖,然后是整张脸,越抖越明显,最后她低下头崩溃地大哭起来。
也不知是为入狱的儿子,还是为那个已经死去的女儿,又或者,是为了无依无靠晚景凄凉的自己。
庄笙听到背后传来的撕心裂肺哭声,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径直离开。
回到市局后,庄笙作为行为分析组的组长需要向局长写一份报告,对沈桃的案子做一个总结。
沈副局拍了下庄笙肩膀,笑得一脸慈祥,小庄你可是高材生啊,写个文字报告不在话一,肯定比黎白强,他写个文字材料跟要了命似的,可怜见的,头上还有伤呢。
嘴里啧啧两声,背着手走了。
庄笙回到行为分析组的办公室在他和孟衍出外勤这段时间,局里给他们组腾出了一个专门办公的小会议室,做为行为分析组的办公地点。
这个会议室跟刑侦队的办公点是连在一起的,中间只隔了一层玻璃,玻璃上不知被谁喷了三个蓝色的字母:
BAU
庄笙:
有点想擦掉。
庄笙从刑侦办公室穿过,果然看到黎白坐在自己工位,皱着眉一脸苦大愁深地盯着电脑屏幕,头上还缠着一圈纱布。
他刚走到自己的工位坐下,与他隔了张办公桌的许解探身过来,要跟他讲悄悄话。
博士,看见没,坐那儿半小时了,我没听见一声键盘敲击声。我敢打赌,他的文档里现在一个字都没有。许解一边说一边往黎白那边使眼色,语气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