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京华 第66节(1 / 2)

夜阑京华 墨宝非宝 1829 字 12个月前

谢骛清的手臂环住她。

震耳的雷声隔着一面墙壁传入。

“要下雨了?”她问。

男人又应了声。他手臂肌肉的力度,梏住她的灵魂,她眯起眼,看这个彻夜未归的人。深色西装搭在床畔半人高的衣架上。亲吻不在脖子上,她不痒便不计较,不想彻底醒。

“倒是说句话。”

他笑了:“这时候说什么?”

雪青缎的小衣裳裹着她的身子,她扭转身子,瞥他,见他清俊的面孔。

热息在她的耳边:“等你睡醒,等了两个小时。”

“一直在屋里?”

“写了两页教材。”

这个男人怎么做到的。从东交民巷见过帮他营救同仁的领事,点上雪茄,和人交换一条条生命的条件后。回到朴素院子的卧室里,临窗,握着吸满蓝墨水的钢笔,在一叠叠手稿教材上写,马术、枪剑术、军刀术、架桥术、筑城术……

她担心他如此操劳,腿恢复不好。

“能推掉的,没用的应酬,都推掉,”她说,“大家知道你和我同居,说我不高兴就好了。”

“二小姐拴谢骛清在北平,逼我脱了军装的事,早就无人不知了。”

“我倒是本事大?”她故作惊讶。

“二小姐确实本事大。”他笑。

自东北军入关,北平回到南京政府的管辖下。

南京过来不少高官,想见谢骛清,都被拒之门外。他像那些五六十岁,亦或是七老八十的老狐狸们一样,说要养老,不问战场事了。

“有个朋友藏在协和医院住院部,一个医生办公室,”他说,“须送去天津登船。”

“你先把人送到东交民巷的法国医院,”她闭着眼,“这两日有法国病人要去天津……”

登船二字,迟迟在喉咙里,吐不出。

四合院里的雨,和别处不同。

砸落在葡萄架上,在碧色的葡萄叶上飞溅四处,还有竹叶,灰白石砖的地缝,一条条水流沿着屋檐上的黑瓦片往下掉。院子东北角的酱色大水缸里,每日被林骁打满了水,再容不下天降的雨水,不断往出溢着。

何未想看清他的脸,难,每回都像在半梦半醒里。

他喜欢睡后起来点上一根烟,做点儿别的,再回来她这里,通常就还要再睡一会儿,一两小时的样子。也就只有此事上,能见他衣衫不整的时候,但他哪怕下床取个东西,或给她拿茶水润喉,都至少会套上长裤。皮带倒是不系。

“谢教员就没有匆忙的时候,”她笑,撒娇道,“都不让我看。”

谢骛清笑,接过她的茶杯,搁在一旁椅子上。

“老男人,有什么好看的?”他笑问。

她摸枕头下的枪套,手指绕着枪套上的皮带。自从他回来,总枕着这个睡,连她都习惯了。他低头,看她:“我一开始是奇怪的,你为什么要看上我。”

她讶然,却还是嘴硬:“那时候小,不大懂。你亲我,也没想到躲。”

“是吗,”他笑着同她逗趣,“倒是我仗着年纪大,勉强你了。”

她趴在谢骛清那条没伤的腿上。兰麝香融在空气里。

谢骛清两手将她抱起来:“勉强就勉强了,二小姐如今没回头路了。”

两人对视笑,她搂着谢骛清的脖子,脸贴着他没穿衣裳的上半身,听了会儿,稀罕地说:“你心跳很重。原来书上说,趴在胸膛上能听到心跳,是真的。”

谢骛清笑,下床,恢复到现在,不用文明杖也能独自走了。

他到书桌旁,整理方才手写的教案。

何未也光着脚,到他身边。她喜欢看他写的东西,尽是她没涉猎的领域。蓝色钢笔水在白纸上一列列写下来,字是铁画银钩,容与风流。

透明玻璃镇纸上刻着字,红漆描过,他用的久了,红漆被磨掉了,只留了刻字的痕迹。

起手是“赠谢教员”,下书“平生最薄功名事,不屑金冠玉蹀躞”。

这该是保定教书后的留念。这话,一读便是说他的。

谢骛清今日回来心情不错,她猜,他救到协和医院里藏着的人是关系极好的朋友。当初他落难,营救的人不少,他虽不详细说北上行程,但其中一样是救人,她知道,也已帮他安排送出去好几个了。

两人都没再出去。

窗台上水淋淋的,水缸里的小雨坑没间断。

卧房内的床单像带着水汽,她几次草草拉平,再被弄乱,便懒得管了。索性这卧室只有两人进,天一黑,总是要再睡上来的。

谢骛清头发短,易被汗打湿,她搂着他的脖子,拢拢他的浓黑短发,遮住若有若现的几根白:“早知道要这样的,不如第一天见你就在一起。”

他笑:“是这个道理。”

她想吃西单天福号的酱肘子,谢骛清便亲自出去买回来,芝麻烧饼卖完了,均姜恰好来,给她和面烙烧饼。均姜嘲笑谢骛清只买酱肘子,要把众人吃腻的,洗了手在厨房剁肉馅,烙烧饼间隙,为他们做肉饼。

均姜带来一个木盒子,进厨房前放到院子当中的石桌上,说:“胡经理让带来的。”

彼时,谢骛清正在正房的沙发上,坐着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