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京华 第31节(2 / 2)

夜阑京华 墨宝非宝 1972 字 12个月前

她想到挥来挥去的白色猫尾,想到小婶婶教她的许多亲热法子……

想到小婶婶说,保守的男人不是不会,而是把得住。

但她……隐隐觉得他把不住了。

谢骛清的拇指在她上袄领口的布扣子上,两指捻着,就解开了一颗。

他在外应酬时见得太多,尤其在这种新旧对撞的年代,旧时的仙馆堂子还在,新式的舞厅紧随其后,有人为留住旧日风貌,喜好点一杆大烟枪在堂子里谈事情,手时不时就往女人身上黏,而标榜新派思想的,为显示对家中包办婚姻的厌弃,更喜好在言语上讨论新时代的男女关系。新旧混杂在一处,他见多了白烟阵阵下的水乳交融,被浪颠簸的影子。

少年时多在战场上,其后重伤在南洋,要去了欧洲读军校,再回来又是战场。如他这般,不是在枪林弹雨的腥红血里浸着,就是在风月场上伪装成风流客、于胭脂雪里泡着的年龄正当好的男人,全部该见的不该见的都看透了。对她,自然也想过。

谢骛清的手指很长,因血液里有酒精,指腹比平日里更柔软温热。

他让她想到过去南洋读书时女同学捏她肩头,笑着说,你这里毫没肌肉呢,网球课怕是拿不到好成绩了……后来上游泳课,大家天然肤色都要深,她走到水池旁,还在想自己会不会淹到水里爬不上来,身后的本地女学生早把手放在她后背和腰上,问她吃得什么好东西,能让皮肤这么滑,滑而柔腻。她们那时女孩子在宿舍闹得厉害,在宿舍里忽然就伸出一只学姐的手捏上你的胸,然后在一阵笑声里说:哎古诗词里都讲求的是小而玲珑的,和欧洲人的审美完全不同,你这样的还是去欧洲好了。

……

这个自鸣钟改装过,到准点不会敲响,但会有轻微的咔哒一声。她被两点的这一声响惊到……谢骛清一感觉到她后知后觉的害羞和推拒,就低头亲到她的刘海:“好了。”

像在安抚,又像是最后的温存。

他短暂地离开她,给房门上了锁。

……这时候锁有什么用。何未低头,从下往上系着布纽扣。

他走回来,帮她系了胸前两粒,莫名停住。她起初不懂,后来晓得他在夜里的视力好,领会到他在瞧什么。如果现在能见到脸上颜色,她不止是蒸熟的红枣糕了……而是布坊里最红的那块刚染出来的布,挂在竹竿子上蒸晒着。

“我去泡壶茶,给你醒醒酒。”她乱得很,想走,被他扣住腕子。

“不用,”他摸摸她的眉眼,轻声说,“我清醒得很。”

第24章 白日见烽火(5)

明明醉得深。

谢骛清笑了。

他到她耳旁,轻声道:“就算喝得再多,我都不会酒后乱性。”

像一阵风掀起竹竿上晾晒的那块红布,在她心里猎猎作响。她已想象不到自己脸有多红。她摸到领口,发现最上边的那一粒布纽扣没系好。谢骛清就瞧着她系。

等系好,她定了定心问:“不开灯吗?”

“外边的人以为我们早睡了,这时候开灯,不太妥当。”他轻声回。

隔着一扇门谁瞧得见?

谢骛清指院子,若经过花园瞧得清楚。

“现在出去,被丫鬟们撞见也不妥,”他又说,“不如天亮前出去,那时都睡得沉。”

等天亮?

“天亮前做什么?”她问。

他眼里有笑,越过她,坐到双人沙发上,把窗帘拉开一半。月光照进来,她见沙发正当中摆着围棋墩,像抓到救命稻草似的,坐到棋墩另一侧。

谢骛清不过想找地方坐,没料到她开了棋盒:“想下棋?”

不是你先过来的吗?

她明白自己误会了,只好找借口说:“至少摆几粒。明早副官来看到棋盘,也该知道我们在屋里做什么。”

“他们都认识你,也知道你是谁,和我是什么关系,”谢骛清直接道,“不用刻意掩盖。”

她心里高兴,笑着捞起两枚棋子:“装装样子吧,给丫鬟看看也好,”她放了一颗在棋盘上,借放棋子随便聊着:“你过去怎么打仗的?”

对面的男人答:“每一仗都不同。”

“随便讲讲。”她想听。

他手肘搭在棋墩上,挑了最轻松的一次:“有一回有个穷司令带兵过来。我听说他们下边的兵手头紧,便叫人买了几箱好烟撒到阵地上,他们的兵扛不住诱惑,捡起烟跑了一大半,就此溃散。”

“如此便赢了?”她只觉不可思议。

“那些大小司令眼前只有私利,今日联合这个打那个,明日见风使舵又打回去,只要对自家有利的,手刃亲叔叔都不在话下。这样的人带出来兵,一旦见不到利,自然翻脸不认人,”他评价道,“为将者,心中无誓死守卫的信仰,和山贼头子无异。”

她品味着:“不过看得出,你挺坏的。”几箱烟就把人家队伍打散了。

谢骛清自然晓得她说的“坏”是算计。

他附和着说:“我本来就不是一个纯粹的好人。”

言罢,他打开棋盒,捞了几粒黑子,帮她摆放:“无须将我想得太好,怕你失望。”

这是极致温柔之人常爱说的话,如同她二叔。若不是她自幼跟着这类人长大,不会看透这话背后的意思:不要将我看得太重,但我会竭尽所能待你好。

两人隔着围棋墩,借月光瞧着彼此。

他低声问:“你怎么知道我会下棋?”

“听说过,”她小声说,“谁想拜访谢卿淮,先学棋。”

他道:“是个借口,可以帮我挡掉三分之二的应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