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恤意态朦胧,虽不舍,但却又似不愿点破,待走到门边,终于不忍,道:
“谢家谢婉之小姐携其未来夫婿也一同来了,落脚在踏雪山庄,旧人相识,你可要去探望?”
连映雪听了心跳不由加快半分,只是强忍住不落出可疑来,只是道:
“既然是旧人,不见也罢。”
白无恤淡笑道:
“既然如此,又何必派光儿去打听,你若心中只有我,又何必让珠儿刻意破坏。我晓得她俩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擅做主张!”
连映雪不由得沉默,白无恤是她拿史书上杀伐诡计一字一句教导出来的人,怎会不懂用计?更何况他与她朝夕相处,对她心意早是了如直掌,她的一举一动又怎能逃出他的明察?
她不愿再多说,只是对着红烛继续更深的沉默,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藏住满腹的心事。
白无恤与她僵持,脸色愈发难看,最后忍不住,狠狠踹了立在阶下的珠儿一脚,直将她踹得一声闷叫,跌在了雪里,吐出口热血来,化了雪里红梅斑斑。
白无恤冷面无情,漠然道:
“这就是你忠心护主的下场!”
话毕,白无恤扬长而去,连映雪闻声奔出门外,看珠儿脸色发白,为她才惹了伤,不由得意气堵住喉咙,纵力折了枝园中红梅,提气就要朝白无恤刺去,白无恤偏身一闪,连映雪不依不饶,旋身左劈右斩,才一动气招式已凌乱不堪,白无恤连连退后闪避,退至墙边,退无可退,方才欺身上前,一掌劈去,梅枝已断,红花纷纷零落,连映雪的手亦受了一震,捱不住,整个人竟倒了下去,白无恤忙揽住她腰身,拦腰抱起,脸上又惊又怒,千言万语,碾转要压她性子,看她气喘连连,竟忍住了不说,抱进屋内,放于锦床软垫之上,才道:
“你明知你中了毒,你还用内力相拼,一个丫环都在你心中如此份量,你怎么不想想我与你从小的情份,你又何曾将我放在心上?”
白无恤此番话已是出自肺腑,却不料连映雪冷笑置之,嘲讽道:
“你的情份我担待了才落得个今日下场。”她急急说完,一口气乱了,咳了起来,久久方平了些,再扬眉瞧那白无恤被她气得不轻,越发变本加利反问道:
“你这毒可否要再下得重些?让我一次死了倒也干净!”
白无恤气得脸色惨白,五内如焚,却又不知从何辩解,他半句不发,终于忍不住一甩手,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坏人,坏人,坏人出场了。
☆、雨雪其雱
作者有话要说:我把原第三章扔到了第二章下半段,第三章新添的,我为了让死人能在前三章出场,我多么不容易啊。
次日,雪下得愈发重了,北风其凉,夹着鹅毛大雪漫天飞洒,白茫茫几乎不能视物,仿佛寂寂天地间只剩下雪不停地坠落,静得好似半个活物也没有一般。
冷寒阁中,连映雪早早就起了,她的精神好了许多,白无恤终究向她让步,他命光珠二婢连夜用雪参熬汤,给她灌了好几口,这药也是奇药,虽不能神速,终令她松缓了许多。
连映雪心底半点也不会感激白无恤,他也未必还能厚着脸皮见她,是而大清早也落得清静,她坐起身来看着窗外无尽的落雪,些些许雪花漫天乱走,沾上房中热气,一会就轻轻消融了,好似如此一番就完成了从天而降的使命一般,那样轻巧的宿命,不禁令她多愁善感,可是她却忍不住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
光、珠二婢大清早寻出了小姐的大红暖袭,凑着筠炉添了好香,熏了好些时候,窸窸窣窣忙碌着,虽说不上是什么喜事,两个脸上却都有些笑意,连映雪看着也觉得惬然,只是这宁静未免太短,不多时,便有四人匆匆迈进院子的声音,那雪径被踩得吱吱作响,老远就听得清清楚楚。
只听那四位侍者在冷寒阁前站定了,齐声道:
“启禀门主,寒冰九道上发现了一个年轻女子的尸首,一时不知死因,只知这女子既非我雪剑门弟子,又无旁的中原门派认领,我等恐怕人心惶惶,特请门主前去主持一应事宜。”
连映雪听得这四侍的声音,是四大剑庄往来雪域的信使,虽说当下纷乱之时死了个无名女子也算是件大事,只是他们不去叨扰白无恤,怎么专程来请她?
“白无恤呢?他抱恙了不成?”隔着窗子,连映雪淡淡地向四侍问话。
四侍仍齐声答道:
“白药师让我等来请门主。”
光、珠二婢听了不由疑心,小声嘀咕道:“他今日怎么有了好心放权?”
连映雪听了,只沉吟道:
“我稍候便来,你等先前去安抚,莫要让有心人挑起事端才好。”
那四侍得令,领命而去。
寒冰九道本就是雪域市肆之所,先不论四大剑庄的子弟往来已是热闹,再说这数月来又添了这络绎不绝的中原武林人士,自然已是纷纷乱乱,人声吵嚷。尤是今日大清早的,寒冰九道上无端端倒了辆大马车,那马车左边整个木轮子都已滚出老远,那车内又跌出个着一身淡粉长裙的年轻女子,缩倒在车辕旁脸色惨白,一看已是气绝良久的。而那原本套在马车上的一匹骏马似乎早已挣脱缰绳,不知狂奔向了何处,再添昨夜一场落雪愈下愈重,渐渐连那一串蹄印都已埋没干净了。
此时,围在马车女尸旁的一众江湖人士挤满了寒冰道,甚至连道旁小楼上都挨挨站满了探头探脑看热闹的人,一个个暗暗分析其中缘故,议论纷纷最奇的是,竟无人认识这女子姓甚名谁,是哪门哪派子弟,按说这数月来,有头有脸的门派已尽数纷纷来齐了,即便尔后零碎有些散客前来,可数十里寒冰九道外、雪剑门牌楼下一应有拦路问名的雪剑门子弟,这女子若是从雪域外独自来,定会留下名号,可雪剑门中并无记录,她便只可能是哪派带来的女眷了。
可既是大门派的女眷,如何会在这道上离奇死了?既死了,如何又会无人认领?
围看热闹的众人想破脑袋,都猜不出门道,只一味围着,要等雪剑门主事的人来。
于是,这看热闹的越来越多,各门各派的子弟都来了,这其中自然也包括谢家谢婉之和她的未婚夫顾为川。
谢婉之为与爱着白衣的顾为川登对,便也常常着一身白裙,两个人往那一站,如雪中素衣仙,仿佛神仙眷侣,自然引人注目,江湖中人识得这二人,便纷纷让出道来,谢婉之瞧见那女尸,不由微微蹇眉,顾为川却并无禁忌,只欲上前察探,却有着雪剑门云纹锦衣的弟子拦住去路,不卑不亢道:
“这位公子若有高见,请待我门主前来察看后,再提不迟。”
顾为川闻言脸色不由微变,却仍止步谦谦答道:
“既如此,是我造次了。”
旁的人听闻雪剑门门主会亲自前来,不由个个都起了兴头,只因这数月来都是雪剑门下白公子前来应客,却从未有人亲眼见过这门主长得甚么模样,只是有人打听出这门主居然姓连名映雪,与顾为川出走的妻子同名同姓,倒真是件奇事。不过,那消息还说这连映雪长得像天仙一般,武功又卓绝,才干又出众,与顾为川又蠢又丑的前妻相比,简直一个在天一个地,除了同名同姓外,旁的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
但总会有人留心在意的,谢婉之看着顾为川的脸色一瞬稍变,一瞬又宛若平常,不由微微有些怅然,只是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毕竟觉得多余,便一霎说不出口了,再想提,心意也就跟着冷了,愈发提不起来。
约摸半柱香的时刻,只见那寒冰九道高处,有一顶四人抬的软轿前呼后拥的,缓缓而来,那软轿边一左一右还立着两位极水灵的俏丫环,那丫环一个捧剑,一个打伞替软轿上坐着的人挡风雪,那伞下似是坐了一个女子,只是她大红色裘衣风帽掩住头脸,再加上落雪成阵,远远阻隔,竟看得不甚分明,只有那一片红衣在雪中醒目极了,缓缓随软轿移来。
那软轿方才落地,原本看守女尸的雪剑门子弟们便齐齐道:我等恭迎门主大驾。
只听软轿中红衣女子淡淡道:劳烦你们守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