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铁了心要与我断了母子关系。”
“我们并不像母子,您也从不觉得我是您的孩子。”母亲的心里,只有他的兄长。
甚至为了兄长能稳坐魔尊之位,她可以将刚出生的婴儿丢到一个被邪灵围困的孤岛上。
这样的母亲,他不要。
心夫人沉默了。
魔人对血缘之情本就冷淡,她确实对这个孩子没有感情,只是他太过决然的模样反倒隐约勾起她心底深处的一缕母爱。
到底是自己怀了百年的孩子。
夫君还在世时,也曾爱抚过肚子里的他。
孩子就好像是她和已逝夫君之间唯一的联系。
与其说她舍不得断绝母子线,倒不如说她舍不得断去与亡夫在这世上的又一念想。
烬逼问道,“你在犹豫什么?总归不是因为想认我这个儿子吧?”
心夫人垂眉看他,语气淡漠,“好,我不强留。”
她轻轻抬手,纤细的手指指向他的眉心,又微微犹豫片刻,才动手。
长风看见烬的眉心与她的手指之间多了一根细红的线,心夫人手指轻拽,红线刚刚颤动,烬的面色便惨白如霜,双目赤红。
她光是看着就觉那种剧痛根本无法想象。
心夫人也停了下来,声音更加淡漠,“你可以选择停下。”
烬的瞳孔微颤,僵着喉咙说道,“不需要。”
“呵。”心夫人厌恶他在先,可如今他执意要断了与她的血缘,瞬间厌恶到了极点。她不再心持杂念,手指继续抽动。
线离一分,又离一寸,每一点距离,都像是从烬的脑袋里抽筋剔骨。
这种痛比蚕宝宝还要疼上十倍。
烬的全身都在颤抖,紧握的拳头已是青筋暴起。
正当他觉得自己要痛得晕厥时,身旁的少女又一次靠近他,用身体撑扶着他,不至于让他倒下去。
只是站着都很费力。
但他不能倒下去,那样太丢脸了。
“很快就好了。”长风紧紧挨扶着他,一遍又一遍说道,“快抽完了呢,你再忍一会就好了。快了快了,哇,快抽完了。”
烬是很痛,但他不瞎,脑门上的那根线从他的脚底起步,足足有九尺长,这才抽了一半。
“快了快了,再忍一会就好了。哇,快抽完了。”
少女还在骗着他,这语气让他想起了凡间的大人骗孩童的冰糖葫芦吃。
心夫人的手没有停,这是她的儿子,她不要的儿子,儿子也不要她了。
倒有些难过。
还很憎恶。
她眼神一冷,揪着母子线卷入手中,便要将它抽出来。
长风瞪大了眼,一把捉住那线,怒道,“你想做什么!”
“抽完。”
“抽的这般慢他都痛不欲生了,你一口气抽完,是想让他痛死吗?”
心夫人冷笑,抬手朝她扇出一掌强风。
长风侧身避开,凌厉的风从耳边飞过,惊得她冷汗涔涔,要是这掌落在她的身上,胳膊都要废了。
“别管她。”烬捉住长风的手,摇摇头,“让她取,早点抽走,我们的母子缘分,便……早点断。”
长风气道,“会死的!”
烬仍捉着她不放,就是不许她再插手。
心夫人冷声,“好,你既不怕死,我又何必顾虑。”
她紧握红线,迅速抽走,烬终于支撑不住,痛得几乎跪下。
“你从一开始,也从未顾虑过我的命。”烬倾尽全力看着她,第一次见,也是最后一次见的母亲,“你……再也不是我娘了,真好……真好。”
心夫人愣了愣,她看着她最幼小的孩子,忽然想起当年她将还在襁褓中的他交给影婆婆时,那张稚嫩无邪的脸。
——“夫人便当这孩子死了吧,那便不会难过了。”
——“将他送往死魂潭,至少还有活命的机会。”
——“凡人十月怀胎尚且难舍难分,更何况魔胎要怀百年,只是夫人,若此时不狠心送他走,便是母子生离死别了。”
谁都在劝她送走孩子,谁都在与她说当孩子死了便不会伤心难过。
数万年的分别中,她确实已经淡忘了这种母子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