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绒站在桌边,指尖扒拉着兽铜制的灯架,视线不离其上。
闻言摇摇头,漫不经心:“没有,师尊他不操心这个。”
程西哽了下:“……”
花白的长须颤了几下,勉强扯出一个笑来:“清慈道君避世修养多年,不理凡尘,我等不敢搅扰。只是,只是小师叔你今年满十六,正好符合青云会的入赛条件。我就是想提前问问,你是不是……”
时绒眼睛一亮:“我?”
她不动声色地搓了下拇指,犹豫道,“我去有点欺负人了吧?”
程西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时绒生得纤细娇小,头发细软偏黄,看上去一副营养不良,弱不禁风模样。不像是金尊玉贵养在如今仙界第一人座下的宝贝弟子,倒像是哪条暗巷子里抱来的弃养野猫。
本来么,时绒的出身低微,只是个被遗弃在山林之中的孤女,十年前被云隐仙府好心抱养收留。
三灵根,资质普通,顶天了能做个外门弟子。但不知怎么的就被师祖看上了,稀里糊涂带上了浮华山。
她这样的出身,若是上进,飞上枝头变凤凰,倒也不失为一场佳话。
偏她人还不着调,杏眸儿懒散,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吊儿郎当的劲儿。注意力总在些稀奇古怪的地方,神神叨叨的,半点没有剑修坚毅沉稳、锐气迸发的气度,满脸写着“烂泥扶不上墙”。
如此资质与做派,连青云会的门槛都摸不着,一张嘴却还飘到天上去了。
大概是井底之蛙,没出来见过世面,又被一声声的小师叔给捧昏了头,便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了吧。
程西向来看不上时绒,私下编排归编排,面上不敢展现分毫。
反正云隐仙府最终出席青云会的十六个名额已经定得差不多了,也不是他这一个小管事能决定的。向时绒提起,单纯就是为了给她递个消息,卖个好。
遂假惺惺跟着吹捧道:“时绒小师叔师承清慈道君,出手自然不凡。若是能代我云隐仙府出征青云会,必当一举夺魁!”
时绒放下茶盏,没错过程西脸上一闪而过的轻蔑。
冲他压了压手,示意低调。
笑眯眯应声:“嗨,不是多大事,等我回去考虑考虑再说吧。”
程西嘴巴动了动,忍了:“……是。”
……
走出千金阁,天色已经大亮。
山岚与朝阳相配,斑驳的光影将云隐仙府的山门烘托出一份令人仰望的孤冷与高不可攀。
仙门所在,凡人禁止入内。
过了云隐仙府所在,再往内走,才是浮华山。
饶是如此,山门之前,每日依旧有凡人前来朝拜,络绎不绝。
三跪九叩,如此虔诚,只为一人。
一剑定天下,浮华谪剑仙。
中州第一人,清慈道君,白亦。
时绒远远看着肃穆庄重,缓缓而行的朝拜人群。
摇摇头:瞅瞅,她师尊多受人敬仰的一个人啊。
可惜长了张嘴。
……
浮华山,风荷举。
初夏,莲池之中的小荷才露尖尖角,鱼戏叶底,游动时在水面荡开圈圈涟漪。
青石的栈道将将浮出水面,每行一步便可见红黄的锦鲤从脚下的石缝中游过。
风过水面,清凉怡人。
时绒脚步轻快地在石栈上行过,
隔着碧波莲池,能远远地看见湖中亭上悠然小憩之人。
雪衣墨发的青年,明明身处一片色泽浓烈的芙蕖画卷之中,却清冷得宛如一捧寒月,叫人不敢亵渎。
……
他似乎睡着了。
时绒悄无声息走近,捡起地上掉落的杯盏,轻轻一嗅,竟然闻到了些许酒气。
白亦睁开了眼,幽幽地:“回来啦……”
时绒冷不丁对上他那一双似是微醺、水光潋滟的眸,心里咯噔一下。
张口便道:“……我去取年例的供奉,下山之前同你打过招呼的。”
“嗯,”白亦恹恹地应了声,撑起身,冲她招了招手:“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