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细长的眼睛,略显胖壮的身体,挤在明黄色的龙袍里。
他伸出手摸在明蓝蕴的脸上,用点评器物的语气:“年岁虽小,却见姿色。”
明蓝蕴胸口翻涌,一股恶心的情感油然而生,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
曾经的无力感宛若潮水吞噬了她。
四周逐渐黑暗,明蓝蕴左右环顾,不知道该逃向何处。
“师父!师父!”明蓝蕴去喊前国师。
前国师略带愤怒地将她护在身后,不卑不亢对皇帝说:“陛下,此女乃是本君选中的圣女,由她可避开大周子民的一次大难。”
皇帝迟疑了。
前国师将她带回了太史院。
之后,她日复一日,奋笔疾书,用数年时间去学师父几十年的学识。
不敢松懈。
前国师羽化那夜,明蓝蕴便坐在门口,面前放着香炉,她就安静地看着上头的三根香彻底燃尽。
至此,她的恩人也羽化升天了。
曾经,江公城外的苗疆女成了终年长纱覆面、面容清冷的国师大人。
她的苦难是皇帝带来的,是皇权之下控制的整个社会。
当初凌贺之非要看校尉当天,明蓝蕴本该是离开蓝园不会再等的。
可她还是等着……
她那一天什么都没想,就那样安静地坐着,凌贺之来,她便敞开心扉收他;凌贺之不来,二人便再无瓜葛。
教导凌贺之的这些年,是明蓝蕴相对舒坦的时候,未来坦然。
可是现在皇帝年迈昏庸,所以她要请皇帝晏驾。
她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她要让陛下退位!
明蓝蕴眼神中的疯狂难以压制,她双手捂脸讪笑起来,冰冷的眼泪从指缝中滑落,滴蜡落地。
“狗皇帝!”
凌贺之守了她大半夜,看到了一向冷清的老师在半睡半醒中露出那般的……阴冷的神情。
美貌的鸠尝百毒、越美貌的皮囊下藏着极致的危险。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他的老师不是樊笼里的金丝雀,而是胆敢绕过皇帝眼线胆敢送出泄密信的“叛徒”。
凌贺之伸手触碰着她的额头,动作轻柔,害怕惊扰了她。
安静的夜晚,凌贺之望着她,双眼沉迷地望着她,心口震动得宛若炸裂一般轰隆作响……
第二日,福康端着一盆热水前来给师父洗漱。
门没关,他弯着腰走进去,诧异地见到昨夜喝醉了的明蓝蕴坐在椅子上,目光冰冷地看着他。
福康缩了缩脖子:“师父,您怎么了 ?”
这才什么时辰,她这就醒了?
明蓝蕴嗯了一声,喝了一口凉茶。
福康连忙说:“师父,我给您泡茶。您别喝凉茶啊。”
明蓝蕴摆手:“凉茶解酒。”
福康哦哦两声,而后小心翼翼地把水盆放在桌上,双手用力地拧着毛巾,小声地问:“师父,你还记得昨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福康彻夜难眠,内心火烧火燎的。
下半夜大殿下从老师房间出来时,他还和福康说过话。
福康当时抄着手,怯怯地问他:“大殿下的心上人……”
凌贺之背手而立,冷哼一声:“明知故问。”
福康又拧巴着手,两个人对视一眼后,从眼神中明白了彼此的……想法不谋而同。
——老师应该会不记得的。
福康在心中念叨记不得、记不得、记不得。
一个冒犯,一个失职。
他俩谁都讨不着好。
福康赶紧一股寒意从背脊骨窜到头顶,觉得这盆中的温水也不热了,也透着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