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该过得很好。
可是,他为什么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你放心,”花兮道,“事情都是我自己猜出来的,和你没有关系,萧九辰他不会怪罪你,一切有我担着就是了。”
妖姬闻言轻笑,那声笑把她拉回了现实:“你真的什么都猜到了吗?”
花兮疑惑挑眉:“有哪里*t不对?”
妖姬轻轻指着心口,俯身贴近她耳侧,吐气如兰:“你有没有想过,我身为魅妖,又不是白骨精,为何曾经有血有肉,如今却空有一具白骨。”
犹如惊雷炸响,晴天霹雳,刷的劈过花兮的脑海。
“不不不不不会吧?!”花兮结巴道,吓得后退半步,“难道那个,被萧九辰剜成白骨的人……就是你!!!”
妖姬莞尔一笑,青葱指尖撩起她的发梢,叼在齿尖,指尖暧昧地勾过她的后脑,唇瓣贴着她的侧脸呢喃:“小妹妹,你还是惊慌起来的样子更可爱,让人忍不住想……”
她表情一僵,跺脚道,“该死,不能勾引你!”
花兮:“……”
花兮艰难道:“真的是你?”
“当时他三十三天血洗魔域,一连斩杀当时分割魔域的七位魔君,刚当上魔尊,我想着他修为惊人,又正是虚弱的时候,正好可以乘虚而入。”
妖姬说得大大方方,理所应当,“魅妖的天赋之一,就是能看穿人心底最爱的人的模样,还能捕捉到她的一颦一笑,她的性格,她的喜好,我扮成你的模样,想要引他上钩,然后把他吃个干净……结果怎样,你也知道了,我刚说了三句话,他就把我钉在柱上,一刀一刀,剜成白骨。”
她还记得当时萧九辰疯魔的样子,身上血迹未干,长发披散,金眸绚烂,刀光如雨,动手的时候浑身肌肉紧绷,一言不发,只有空谷中回荡着沉重的喘息。
最后一刀剜完,他“当”的一声狠狠将匕首插入石柱,松开掐着她脊骨的手,沉默地退后,她以为他终于要结果了她,但他只是疲惫地、久久地望着魔域铅黑色的天空,好像随时都会倒下。
世人都说魔尊金眸俊美无双,但她从中看到的只有空白,这么多年她从未见到那双眸子里映出任何东西,就好像躯壳里的魂魄早已死去。
花兮张口结舌:“你说的是……哪三句话?”
妖姬思索了片刻:“萧九辰,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么?”
花兮沉默道:“这分明是一句话!”
妖姬愈发痛苦:“你这么直白,是在侮辱我作为魅妖的尊严。我说是三句就是三句!”
花兮:“对不住对不住,但我不明白,我觉得这句话没什么问题。”
妖姬叹气:“是吧,我也觉得。我还觉得,你重生之后醒来,说的字字句句都有问题,简直可以说是漏洞百出,每一刻我都觉得他要杀了你,但他竟然到最后都没有动手。”
花兮只好挠挠头:“哈哈哈这样啊……”
“可能你就是你吧,”妖姬抬手,颇为大逆不道地捏了捏魔后的脸,“小丫头片子,心肠狠毒,祸国妖姬。装也不好装,学也学不像,还有人这样爱你。”
花兮心里嘀咕了半天,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只好笑笑:“总之,经过这种事以后,你还不恨他就好。”
“不恨啊。”妖姬盈*t盈一笑,“不如说,我还挺喜欢他的,超过这世上任何男人。”
“……”
花兮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这合理吗?!!
妖姬咧嘴大笑起来,笑得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怎么,你也有露出这样表情的时候?这样好了,他让我陪你,我就给你讲个故事,讲完了,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她讲的故事也不复杂,说从前村里有个漂亮姑娘,有天打水的时候捡到一个被蛇咬了的少年,那少年中的蛇毒十分厉害,高热濒死,她不忍心,自己一个人爬悬崖摘草药,下山的时候,脚滑滚了下来,脸被石头划破了,从此破了相,脸上一道狰狞的大疤,奇丑无比。
她受不了自己的丑陋面容,于是从此用轻纱遮面,绝不以真面目示人。
少年醒来以后,说自己全家人都死了,山那边发生了战乱,火海连天,他一个人逃不出去,狠心爬过山崖,结果却不幸中了蛇毒,如果不是被姑娘发现了,他早就没命了。
他被姑娘细心照料了数月,直到完全康复,一直未能见到她的面容,只看见面纱上一双极为清澈姣美的眼睛。
他们彼此许了终生,说非她不娶,非他不嫁。
他们窗外有树海棠,一树繁花。
他们就在海棠树下拜了天地,幕天席地,井水做酒,见证人是姑娘年迈的奶奶,双鬓花白,两眼浑浊,认不清人,被扶着坐在梨木椅上,拜了高堂,而后转身对视,夫妻对拜,拜下去的时候,她觉得那是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候。
纷纷扬扬的海棠落在她心爱人的身上,他抬头的时候朗眉星目,唇角含笑。
她轻轻在心中祈求,求诸天神明都庇护于他。
后来,少年不安于村庄永无止境的农活,他想要外出求学,但外出要钱,求学也要钱。
姑娘说,你去,我养奶奶,我也养你。
她养蚕,养鸡,织布,做农活,省吃俭用,连烛火都不舍得点,活生生把明亮的眼睛熬得暗淡,她托人给他送钱,把父母生前留给她的嫁妆,在当铺换成银子,一点点全部寄给了他。
她每天都给少年写信,但寄信太贵,她不舍得,会的字也不多,写来写去都是一样的话。
写完以后默默压在抽屉里,像是她未曾说出口的思念。
她听说少年高中榜首,在城里当了大官,听说他再也不缺钱了,出入都有华丽的马车,村里人都说她好福气,她的男人要来接她去享福了。
可她等啊等,为什么还不来,为什么一直不来。
她没法去城里找他,因为奶奶腿脚不便,无人照料,她只能空守着草屋,守着已经听不懂人话的奶奶,喃喃道他是不是在路上了,是不是快要到了,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是不是……
忘了我了。
奶奶死的那天,她痛哭一场,在坟前磕完头后,她收拾起一个小小的包袱,蒙着面纱,带着这么多年没有寄出的信,带着两枚*t风干了的海棠花,一路求人,吃尽苦头,最终进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