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宁很怀疑地看着她。
“总有一天你们能回来。”安默拉安慰这只敏感纤细的鹿人,她觉得自己离巧舌如簧越来越近了,“这个世界不会永远被某个单一种族所操控。”
克洛宁站在船舷上回头:“我不知道是该憎恶你还是该感谢你……”
“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安默拉转身离开,黑色军装眨眼消失在夜色之中。
黑船缓缓驶向遥远的海岛,冰原兽人最大的部落被转移走,可是那些散居的兽人们却要面临人类的清剿与严酷的自然灾害。生命的火种以最极端的办法保存了下去,早晚有一天他们会变成燎原之火,会让复仇的民族情绪燃烧无辜之人。这些都不是安默拉可以顾得上的,她觉得自己应该保存兽人的力量,因为有一天这种复仇的力量会为自己所用。门格尔没法教给她太多东西,但是他将生存与侵略的本能埋在了她的每一寸皮肤下面,这也许才是他带给这个世界最大的灾难。
离开是为了回来,抛弃是为了夺还。
兽人们至今仍怀着希望活在人类制造的绝望之中。
在莲恩赶往大运河,安默拉偷渡兽人部族,整个冰原都陷入混乱之中的时候,黑暗圣殿一如既往地平静。
沙利叶最近一直呆在地狱,很少来圣殿祷告,亲手杀死玛希之后,他变得越来越沉默了。玛希·哈里森曾经是他人生的路标,那位伟大的灵魂导师具有这个时代最为美丽的心灵,最不可侵犯的人道主义思想。
但是天使们不需要“人道主义”的思想。
他的价值观从来不应该以“人的存在”为核心,他一直在尝试着突破这点,直至抵达神本位的思想。
现在他已经做到了,就像所有堕天者和天使们那样。
“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身处第四层地狱的赛门经常来他这里坐一会儿,“你最近都不去祷告了。”
这里的宫殿恢弘到有点虚假,空旷、冰冷,毫无人气,无底深渊一直给人这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四周的深暗中漂浮着无数光点,它们从上层地狱流泻下来,就像银河流泻于星空一般。这层地狱相比起其他岩浆烈火覆盖的地方,更像是不可捉摸的梦境,随便一碰就会破碎。
沙利叶所在的地方是地狱的第五层,最下之窖门。
堕落的灵魂要花一个世纪抵达这里,此时他们早就失去了人的意识与情感,只会凭着生前的本能往下堕落,最后穿过最下之窖门,有些消失,有些则抵达斯洛所看守的夜之领域。
沙利叶坐在最下之窖门的旁边,光点们穿过他的身体进入下层地狱,他可以清晰地看见这些灵魂的生平。
“没有。”沙利叶安静地回答,“我只是不想去圣殿了。”
赛门坐在他宫殿的二层台阶上往下俯瞰:“你翅膀都耷拉下来了……怎么看都不像心情好的样子。”
沙利叶迅速收回了翅膀。
赛门:“好吧,当我没说。”
沙利叶又不说话了。
“怎么感觉我们俩都没什么目标……”赛门从上面飞下来,坐在沙利叶身边,感慨道,“为什么门格尔和斯洛那种人就目的性特别强,总是知道自己应该在什么情况下做什么事情。尤其是门格尔,他甚至连自己死后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因为他们比较擅长思考。”沙利叶冷冷地打量了赛门一眼,赛门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他坐远了一点儿:“斯洛在冰原跟人类的天空要塞打起来了?”
“你知道得未免有些晚。”
沙利叶凉凉的目光让赛门特别不适应,他心想这家伙怎么跟斯洛越来越像了,然后说道:“他也是够忙的,同时控制那么多投影还要亲自上阵打架……”
话还没说完就被沙利叶打断:“他之所以这么忙是因为你派不上什么用处。”
“……”赛门思索了一下,“我突然记起来我的铠甲还没洗干净,我先回去一趟。”
现在的沙利叶简直太不好交流了,还是等他变白再说吧。
“你有空擦铠甲不如多看点关于魔导学的书。”沙利叶没有放弃嘲讽他,“我担心擦亮铠甲后那些锈蚀的痕迹会趁机进入你的脑子。”
赛门终于忍不住了:“……你不觉得你刻薄得就像斯洛或者门格尔吗?”
“我似乎听见有人提起我?”
沙利叶所坐的最下之窖门冒出大量黑色的火焰,第六层夜之门的沉默天使从里面走了上来。
“没有,我说门格尔……”赛门迅速改口。
斯洛扫了他一眼,然后回头看向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沙利叶:“席欧乌尔和阿博要醒了,我们应该腾出手开始准备仪式。”
沙利叶头也不抬:“早就该准备了,如果你没有把时间浪费在小女孩身上,那么我们现在应该已经凑齐了看守五扇地狱门的堕天者。”
这种针锋相对的气氛让赛门有点不想呆下去。
让沙利叶彻底进入堕天形态并且屠杀人类的事情肯定跟斯洛脱不了关系,现在两边对峙,他还真不知道该帮谁比较好。
“你显然没有资格指责我……”斯洛表现得一如既往地平静冷峻,“尤其是在你纠结于光明与黑暗好几百年的情况下。”
“我想回去一下……”赛门嗅出了可能打起来的严峻气息,他准备撤离战场。
斯洛的刀锋迅速调转:“如果你从来不参与抉择,那么地狱要你有什么用?”
赛门耸了耸肩:“我又不是自愿下地狱的。”
周围陷入了沉默。
赛门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他改口:“当然,我很乐意为永夜女神效力。”
“他没说错。”沙利叶看向斯洛,直接站起身,“这里根本没有人是自愿离开曙光的。我们被抛弃了,我们被放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