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人脸上的书抖动了一下,然后迅速滑落下来,他睡眼朦胧地看着安默拉:“来采果子的?”
安默拉摇头:“我与这里的农场主预约过,可以让我进去见他一下吗?”
看守人打开了铁栅栏的按钮,然后挠了挠背,又把书盖在自己脸上:“进去。”
安默拉和杰拉尔德都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就进来了,这个农场完全不像是戒备森严的样子,之前那两辆马车来这里到底是干嘛的?
这里面有很多农舍,这些农舍都显得小巧可爱,它们造型简谱,但是外面挂了不少手制的装饰品,看得出农场主非常用心。牛棚、羊圈、鸡舍等等饲养牲畜的场所都很好地被不同田地分割开来,看上去既不乏味又井然有序。碎石子小路旁边有膝盖那么高的木栅栏,白桦木,十分美观,安默拉觉得这东西的装饰性大于实用性。
再往远一点的地方看,似乎还有鱼塘和树林,看来是个很大的综合型生态农场。
每个岔道上都有农场主手绘的路牌,他在路牌的说明文字下面画了自己的头像。那是一个戴着宽沿帽子,留着点胡茬的褐发大叔。
拐了几个弯之后安默拉就分辨不出那两辆马车去哪儿了。
“气味太杂。”
杰拉尔德表示认同:“我只闻到烤面包的香味。”
安默拉看了他一眼,然后顺着散发出香味的大农舍走过去。那个农舍看起来应该是食堂之类的地方,因为它门口挂了个告示牌,上面画了好多菜式。
有吃的地方就有人,有人的地方应该就能问到关于这个农场的事情。
安默拉这么想着,然后推门进去,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长条桌上摆了大概十份刀叉与餐盘,虽然盘子看着有点简陋,但是都擦得干干净净,讨人喜欢。长条桌中央摆着切好的热气腾腾的面包,它们刚刚烤好,外部酥脆,内里松软,正散发出浓郁的香气。每个座位面前都摆了一碟黄油和一碗满满的南瓜粥。
这是非常朴素的餐点,但是莫名有种温馨而舒适的气氛。
有人端着盘子从里面的厨房走出来,盘子里是一只肥得流油的烤鸡。这个端盘子的人戴了顶宽沿帽,指间夹了根烟,白色的围裙上还沾了好多鸡血、黄油。
他把盘子放下,低头吸了口烟,然后在抬头吐烟圈的时候正好跟安默拉眼神对上。
“咳咳……”他被呛着了。
围观了他至少半分钟的安默拉礼貌地笑道:“抱歉,打扰了,您是大树农场的主人亚门先生吗?”
这个人不管是打扮还是行为都非常不起眼,扔进人堆里瞬间就会消失,可是安默拉还是能察觉出他身上那股子血腥味。在安默拉面前,这种杀过人的气息是怎么都掩饰不了的,它是污秽的,沾染过同类的生命的。
亚门飞快地把烟掐了,然后从宽沿帽的边缘瞥了眼安默拉身后的杰拉尔德,他压了压帽檐:“是的,我就是亚门,您是?”
他的声音含着些微的沙哑,吐字有点模糊,也许是因为长期吸烟导致的,不过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很性感。
“农场的求购者。”安默拉看了一眼桌上的食物,“我是不是打扰到您工作了?”
“啊哈,还好吧。”亚门习惯性地用打火器点了下烟,然后又迅速熄掉了,他朝安默拉摊了摊手,“不好意思,我没想到这次的访客会是未成年人。”
按照帝国烟草管理条例,不能在有未成年人存在的任何场合吸烟,私人场所也不行。
“没关系,我不介意。”安默拉友善地说道,“如果您忙得差不多了,可以找个地方谈谈吗?”
“已经差不多了。”亚门取下宽沿帽,然后脱了围裙,直接在餐桌面前坐下,“就在这儿谈吧。”
安默拉皱眉,她觉得应该在更为隐蔽的地方谈谈,而不是在这个开放的食堂里面。不过整个农场好像也没什么人,现在机械化程度这么高,就算只有亚门一个也足够应付那些工作了。
杰拉尔德也皱眉,因为他发现这家伙围裙里面什么都没穿,只有□套了条黑色的长裤,他黑着脸往安默拉面前挡了挡。安默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绕过他坐到亚门对面的那个座位上。
“尝尝我的南瓜粥吗?”亚门试图给安默拉推荐自己农场的特色菜,“烤鸡也不错。”
杰拉尔德铁塔般站在安默拉身后,他的脸更黑了:“不用,谢谢。”
安默拉又奇怪地看了杰拉尔德一眼,然后才有点抱歉地对亚门说道:“对不起,冒犯了。我们来谈谈正事吧,我想知道这个农场要价大概多少。”
亚门有点懒散地撑着脑袋,然后挑眉打量自己对面桌的女孩子:“我得确定一件事,您有民事能力吗?如果没有的话,那么交易在法律上是不会成立的。”
三大帝国对未成年人的行为有很大限制,因为他们的判断能力有限,所以法律规定他们不具有完全的民事能力。也就是说,即便作为未成年人的安默拉和亚门签订了购买协议,那个协议也不会生效。
安默拉已经在为这点想办法了,比如杜撰出一个家庭,给自己弄两个监护人。
不过现在她的“父母”还在运输中。
安默拉笑了起来:“瞧您说的,如果通过正当的法律程序可以解决的话,我也不会从黑塔城的地下交易系统找到您了。直接开价吧,你要多少?”
亚门咳嗽了几声,他觉得整个帝国能以一种“不管你开价多少我都买得起”的气势说出“你要多少”的人实在不多,而这为数不多的人中年龄在十三四岁的女性又更少了。
这些人背后水很深,他不会乱猜,当然也不会乱来。
亚门眯着眼睛从南瓜粥腾起的水雾间看安默拉:“直接硬通货交易,当面付清,可以吗?”
安默拉很平静地接受他的视线:“秘银,还是黄金?数量?”
亚门从裤兜里拿出一根烟,也不点燃,就用手指夹着它。他的手很好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一些关键地方覆盖着薄茧。杰拉尔德一眼就看出了那是双握过兵器的手,脸又黑了不少。
“我很少遇见你那么爽快的客人,而通常只有在人们花的钱不是他们自己的钱时,才会有这样不假思索的交易。”亚门吸了下未点燃的香烟,他看上去烟瘾很大,“不过正如你所说的,既然是通过黑塔城交易,那么我也不考虑这些了。黄金交易,纯度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金条,大概这个数。”
他用餐刀在自己的黄油上划了几下,然后把黄油碟子递给安默拉。
杰拉尔德没有从他握刀的姿势上发现什么不对,明明是常年使用冷兵器的手,但是藏得很深,在日常行为中几乎不会体现出来。
“没问题。”安默拉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让你在黑塔城的朋友和我的人当面交易吧,现在就可以。”
他们当然不会揣着大把来路不明的金条在圣兰斯卡特的街道上走来走去,交易在这儿谈,但最后还是要在黑塔城完成。因为只有黑塔城才能把黑金洗成白金,把非法交易洗成合法交易。
“不忙,不忙。”亚门拿着烟的那只手摆了摆,他沙哑地笑道,“需要我带您参观一下这里吗?”
“不了,谢谢。”安默拉拒绝,然后起身准备离开。这里还有另外两伙人,如果正面撞上应该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