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梦吧?这一定是梦吧?
自己并没有被卢茸弄到树林里,这只是一场梦。
他掐了掐自己手心,有感觉,没有醒。又使劲拧了把大腿,疼得差点叫出声。
最初的震惊过去后,他心里涌起一阵惊恐。
动画片里的小动物什么都能做,但那是动画片,现实里是不可能有的。何况还是在这阴森森的荒郊野岭,那些惊悚故事基本都发生在这儿。
沈季泽瞬间汗毛竖立,起了层鸡皮疙瘩。开始看着还可爱得要命的小鹿,现在比野猪和花大哥还要恐怖。
卢茸只会这一招,还是和电视里的五分钟健美操学的。
他在心里打着拍子,边跳边紧盯着不远处的沈季泽,暗戳戳观察他的神情。
沈季泽已经魂飞天外,他想转开头,脖子僵硬得像焊死在了肩上。想拔腿跑,两脚却动都不动了。
看在卢茸眼里,就是他面无表情,冷冷地看着自己。
还没吓住?
卢茸停下动作,继续用后蹄站立,两条腿还左右交叉着。再用两只前蹄托住下巴,微微歪头,对着沈季泽咧嘴一笑。
沈季泽在那刹那瞳孔紧缩,全身血液似乎都凝滞住,停止了汩汩流动。
对面那只鹿做出奇怪的动作已经不能让他震惊,毕竟刚才还跳舞来着。可那张毛茸茸的鹿脸上,居然露出了不属于动物的表情。
它在笑,明显地在笑,嘴往上咧着,本来圆溜溜的眼睛也弯成了一道缝。
鹿鹿妖。
他裂了。
卢茸见沈季泽还是一脸木然,便有些泄气地收起表情和动作,琢磨着是不是不玩了,再换个方向去找那光团。
今晚已经玩得够久了,可以回去睡觉了。
可就在这时,沈季泽哇一声哭出了声。
他在看见那只鹿终于像只动物般四蹄站好后醒过神,也终于感觉到心脏还在跳动,身体也还属于自己。
他再也顾不上男儿有泪不轻弹之类时刻铭记的箴言,嚎啕着大哭起来,眼泪哗哗往外淌。
卢茸也呆住了,整只鹿僵在那里。
他是想吓一下沈季泽来着,毕竟这人太讨厌了,但也没想将人家吓哭。
沈季泽泪眼模糊地望着那只鹿。因为哭声太洪亮,睡着的鸟儿都被炸起,在林子上空乱窜。
卢茸有点慌,慢慢往前挪,想凑近点,让他明白自己不咬人。
可刚往前走了几小碎步,一直没动的沈季泽突然对着左边冲了出去。
动作间像一阵风,一抹光影,一道闪电。
沈季泽爆发出平生潜力,边嚎哭边跑,眨眼就冲出去十几米,消失在一堆大树后面。
卢茸怔了一下,赶紧追了上去。
沈季泽跑得太快,他不得不四蹄拼命倒腾才勉强跟上,不过还好,那哭声一直给他指引着方向。
跑了一阵,沈季泽发现那只鹿没有跟来,终于不再出声,停下奔跑,扶着一棵大树边喘气边四处看。喉咙干得像要裂开,胸口呼噜呼噜的像在扯风箱。
等到平静下来后,他才发现身旁不远处有一团奇怪的光。像座门那么高,由很多的光点汇成,明亮却不刺眼,缓慢地转动着。
他盯着那团光,小心翼翼地接近,伸出手指去戳那光团。
就在手指刚刚触及光点的同时,只觉得眼前大放光亮,身体犹如被某种力量吸了进去,接着瞬间黑暗。
啊!沈季泽一声大叫,从床上坐起了身。
他飞快地摸自己胸口,摸脸,摸手脚,摸小鸡儿。
还好,该在的都在。
他看向四周,如水的月光下,自己躺在财爷家的那张床上,身下是篾席,肚子上还搭着毛巾被。
卢茸躺在身边睡得很香,打着猫一样的小呼噜。
第11章
里间小屋传来拉灯绳的啪嗒声,财爷趿拉着拖鞋走出来。
小泽,怎么了?要起夜还是要喝水?他站在相连的两间屋门口问。
沈季泽愣愣地坐在床上没做声,情绪还没有从刚才的噩梦中脱离。
财爷察觉到不对劲,拉亮电灯走到床边,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想看有没有生病发烧,结果摸到一手冰凉的汗湿。
小泽,你这是怎么了?
沈季泽声音都有些变调:爷爷,有妖怪在追我。
话音未落,身侧酣睡着的卢茸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睛。
他刚才追沈季泽,远远看见他钻进了光团,便也跟着钻了回来,正好听到这句被妖怪追。
他飞快地瞟了眼身旁的人,躺着没动,只悄悄将毛巾被扯高,盖住了整个人。
财爷忙道:别怕别怕啊,这是做噩梦了,是爷爷不好,睡觉前吓唬了你。咱们村子附近没有野猪和花大哥,啥都没有。是爷爷的错,爷爷不好
爷爷,花大哥是鹿妖吗?沈季泽惊惶地问。
财爷一愣:什么鹿妖?
卢茸又将被子往下扯,偷偷露出两只圆眼睛。
花大哥就是花豹子,不过没事,咱们村子很多年都没有那些野物了。
财爷听到沈季泽提起花大哥,更加自责,将沈季泽揽进怀里,像平常哄卢茸那样轻轻拍着他后背。
沈季泽平常再怎么样,也只是名十一岁的小孩,被吓了这么一遭后,恹恹地靠在财爷怀里,好一阵才恢复脸色。
爷爷,村子周围有鹿吗?白色的鹿。沈季泽从财爷怀里直起身,比划着:比小狗大一点点的鹿。不是你家叫做小狗的那条大黄狗,是真的小狗。
没有,咱们村子附近在搞开发,那声音搞得方圆十里啥野物都没。财爷安慰道:就是做梦了,你看,这不好好睡在床上的吗?
财爷伸手在沈季泽头顶虚虚抓了几下,做个往地上扔的动作:求香仙姑护住娃娃好好睡,啥梦都没有,一觉到天亮。
又站起身在地上踩了几脚,笑眯眯地道:乖,这下睡吧,仙姑会护住你呢。
沈季泽再次躺下后,怎么也睡不着。
他觉得刚才应该是梦,毕竟太玄乎了,不是梦都说不过去。
但那一切又历历在目,比他做过的所有梦都真实鲜活。
他记得那只鹿妖,还有那对银色的小角,跟两颗土豆似的,也记得它诡异的舞姿,还有那个咧嘴一笑。
他在床上不安地翻来翻去,直到胳膊贴上来只软绵绵的手。
沈季泽以为卢茸在睡梦中翻身,正想把那只手拨掉,就听他小声贴在自己耳朵边道:别怕啊,没事的,乖。
又安抚地在他身上轻轻拍了几下。
沈季泽一愣,身体有些僵,醒悟到这小孩儿也知道自己做噩梦被吓到了,心里既羞恼,又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干脆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要取笑就取笑吧,无所谓了,所幸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梦中被吓哭的事。
还好卢茸不知道是太困还是怎么的,并没有借此取笑他,也安静地继续睡觉。
沈季泽一觉醒来已快中午,床上只有他一人。
满室洒落明媚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厨房有菜下锅,和油爆出噼啪声响。
他躺在阳光里,回想起昨晚那一幕,分不清究竟是真的还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