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1 / 2)

这娃娃他怎么不带上?就丢在牛棚里?

这群孩子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都挤上前,趴在木栏上看卢茸,牛都被推到了一边。

卢茸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悄悄往后退了步,□□草堆一绊,又往后跌坐下去。

毛线帽滑到脸上,他赶紧往上推,重新戴好。帽顶系着的两颗绒球松了,吊在脸上挡住眼睛,他又拨开绒球调整位置。

那群孩子像是看见什么有趣的事,都大声笑,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卢茸被这样围观,又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心慌的想找个地方藏起来。但牛棚里只有这堆干草,他便只能僵直地坐着,眼眶开始泛红。

那牵牛的大孩子对他们吼了一声,像是在让他们不要吵,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他又掉转头,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了一遍。

你怎么坐在牛棚里?刚才背着你的那人把你放这儿的吗?他去哪儿了?

这次卢茸听明白了。

他很不想回答,但被这些人堵着,心里有些怕,便小声回道:他走了,我自己进来的。

一群孩子面面相觑,还是那大孩子吩咐了几句,其中两个孩子飞快跑走,不一会儿就带了个大人过来。

卢茸还坐在干草堆上,低头看自己的脚,双手搁在膝盖上。他听到有大人的声音在询问,可用不着他回答,那群孩子都在抢着答。

有人走了进来,一双黑蓝色的棉鞋停在他面前。

娃娃,你坐在这儿很冷,咱们回屋烤火。那人伸手来牵他,你看这手套湿了,摘掉吧。

卢茸的手套被取掉,手被握住,他感觉到了干燥粗糙的温暖,但还是将手拼命往后缩,再蜷进衣袖里。

你这小手都成了冰坨坨了,咱们回屋烤火吧。他没有抬头,只听得到那人的声音很柔和,像是幼儿园保安亭的老爷爷。

他听不懂,要说普通话。那群孩子又在大叫,财爷,你要说普通话。

财爷不会说普通话,哈哈哈哈哈。

蹲在卢茸面前的财爷转头,笑着说:财爷是村长,怎么不会说普通话?我上次去乡上开会,来了几个大城市的人,我就说的普通话。

不信不信。孩子们又跳又闹地取笑,你说句我们听听,拼音会不?再背几个拼音字母?

财爷,aoe是啥你晓得不?

正说着,牛栏外又来了几名闻风赶来的大人,站在外面和财爷交流。

作孽哦,楞个冷,就把娃娃扔在牛圈里,要是莫人发现,那今晚出不出事都难说。

这娃娃是哪儿来的?

那是高成刚带来的,是准备卖给王翠花的。

哪个高成刚?

曾家村高家屋头的亲戚,早年说是搬去贵州,现在就在搞这些卖娃娃的活路。

还在搞啊?不是说遭抓了吗?

没抓到,跑了的,他弟弟被抓进去了。

那现在咋个办?王翠花肯定不要了,高成刚又跑了。

卢茸知道他们在说自己,只低头看鞋,两只脚轻轻搓,想弄掉靴沿的泥巴。

那只刚才想牵他的手又伸了来,握住他一只脚,另只手拿着干草,揩掉上面的泥块。

娃娃,你和财爷先回去,有啥事明天再说,天都要黑了。木栏外的大人对卢茸说。

小孩们又叽叽喳喳:说普通话,他听不懂。

大人改成蹩脚的普通话:娃娃,你和财爷先回去,天要黑了。

小孩们开始学舌,嘎嘎地笑。

卢茸听他们时不时一阵笑,便没有开始那么紧张,偷偷抬起头,去看面前给自己擦鞋的人。

财爷边擦鞋边说:娃娃,回去烤火,明天财爷送你下山。

娃娃,回去烤火,明天财爷送你下山。小孩们又跟着学。

暗淡光线里,财爷的每条皱纹都透出慈祥和柔和,卢茸看了看他,又转头看那黑的天和冷的雪。

一阵迟疑后,在众人以为还要劝说一阵时,便见那小孩探出身,两条小手臂很轻地搭上财爷的脖子。

财爷似是一愣,立即就反应过来,眉开眼笑地将卢茸抱在怀里站起了身。

走走走,都回家了,免得把你们鼻子冻掉几个,捡起来后都不知道谁是谁的。

小孩们围在财爷身边跟着往他家走,边伸手偷偷去摸卢茸的脚。

只要卢茸从财爷脖子边抬头看他们,他们就兴奋地笑。

卢茸被抱进一家院子,财爷将那些小孩都赶回家,关上了院门。

进了屋,他被放在一个火塘旁的长凳上,财爷说:乖娃坐着,我去给你生火。

卢茸坐在长凳上没动,看财爷拿一个长竹筒对着火塘里吹,几下后,里面的木头就腾起了橘红的,温暖的火苗。

财爷取下他的围巾手套,又端来热水给他洗脸洗手,最后用了个大木盆,将他脚泡了进去。

烫一烫,免得小脚脚冻坏了。财爷说。

热水很舒服,卢茸泡了会儿才感觉到脚又长回身体,在里面轻轻动着大脚趾。

财爷蹲在旁边笑着看,伸手进去戳了戳大脚趾,说:嘎嘎虫。

两只小胖脚立即叠起来,几根脚趾也含羞似的蜷起,财爷摸摸他的头,说:好好泡着,我去给你弄吃的。

卢茸很轻地点头,双手放在膝盖上继续泡脚,等财爷出门去了隔壁厨房才转动着眼珠四处看。

财爷很快就端了碗面过来,放上方桌。接着去卧室打开大立柜,取出一条崭新的毛巾。

他用剪刀咔嚓咔嚓地将毛巾剪开,给卢茸擦干净脚后,用毛巾将两只脚裹得像小粽子。

再套上一双很大的棉鞋,卢茸的雪地靴就烤在火塘旁。

他抱起卢茸,放在方桌旁,问他:要爷爷喂吗?

卢茸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面,最上面还卧着两个荷包蛋,咽了下口水摇摇头。

财爷将筷子递到他手上,说:那吃吧,趁热。

长凳很高,卢茸坐在上面,两条腿悬空。可那方桌比长凳还要高很多,他要探着头才能看到碗里的面。

他举起手,很不熟练地用筷子去夹面条,夹了几下没夹起来,有些忐忑地看了财爷一眼。

他筷子使得不是很好,平常在家里吃面,都是用叉子卷起来往嘴里喂。

财爷没说什么,接过碗筷给他喂,卢茸也不再坚持自己来,开始大口吃面。

乖娃,你叫啥名?记得自己家不?家里的爸妈叫啥名晓得不?财爷用方言问,见卢茸没回答,又用荒腔走板的普通话问了遍。

卢茸顿时不吃面了,侧过头看着长凳不说话。

他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眼睛下沿落上一排阴影。

爷爷不问了,先吃饭,先吃饭。财爷连声道,又夹起块荷包蛋喂到卢茸嘴边。

卢茸将口里的蛋咽下去,才小声说:我叫卢茸,毛茸茸的茸,今年四岁了,在幼儿园念中班,已经得了五次乖宝宝,三次爱干净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