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她儿子吗?她还当卢总在说笑话呢。
去年她是想过,要不要一家人凑在一起过年。不管是他们回去还是让孩子过来,都行。
她在布达佩斯待了这么长时间也想开了,甚至主动单方面和大儿媳和解了。人家女的想回娘家过年,有什么大不了的。人家也没卖给老余家。
但后来匈牙利的局势急转直下,中匈互相免签的政策停了,匈牙利直接开口赶人。
别说还没过来的,就连在布达佩斯待了好几年,快要拿永久居留证的人都突然间换不了证,到期就得滚蛋了。
毛素珍哪里还敢再把儿子儿媳妇跟孙子孙女儿叫过来,她自己也不敢回国,生怕一回去就回不来了。
不是她惊弓之鸟,而是匈牙利政府真能做出这事儿。
因为之前他们就骗华人回国去匈牙利的大使馆办一个文件。但大使馆却认为匈牙利是对中国免签的,根本不需要开这个文件。
那些人再返回匈牙利,海关就不放他们进来了,直接赶走。
前面种种说法都是套路,核心目的就是赶你们走。
余成笑容满面,大声喊道:“妈!”
毛素珍往前快走两步,又兴奋又担忧:“你怎么跑来了呀?你可别上街逛,当心叫警察逮到。”
这些警察不查其他外国人,专门查中国人。查到了,在你的证件上盖个黑章,你就得滚蛋了。
甚至还有旅游探亲的,因为在街上买东西的时候身上没带证件,就被警察强行拖走送去集中.营隔离,根本不给人辩解的机会。
也辩解不了啊,一句匈牙利话都不会说。
到了集中.营,哪里还有你开口的机会?好好的人都被折磨疯了。
家里人好不容易想办法把人给捞出来。结果不堪屈辱的受害者直接跳了多瑙河。
就这一个月的时间,多瑙河面多了多少黑头发黑眼睛的中国人的尸体。
毛素珍可不敢想自己儿子也是其中一具。
余成安慰她:“没事儿,我们办正规手续过来的,也不想移民。秋萍在这儿买了点产业,趁着过年过来看看。”
周秋萍朝她点头微笑,主动招呼自家的两个妞妞:“过来喊奶奶。”
可她再扭头,差点晕过去。几个小孩弓着身子跪在地上搭在一起,居然在玩变形金刚变形。
小孩子天生的社牛,头回见面也不妨碍他们自动打成一片,半点不把自己当外人。
周总要偏头痛了,额头上青筋都在跳。你们几个知不知道地上多脏?就这么一扒,你们自己洗衣服去。
高兴同志兴冲冲地冲上来,直接把毛素珍夸成了一朵花:“哎哟,老姐姐,还是你厉害,这么快就当老板了。”
毛素珍本来骄傲上线,自觉终于可以在这位亲家面前昂首挺胸了。她现在可是在外国都当店老板的人。
但儿子刚刚才说这位说不上到底算不算儿媳妇的周秋萍也在布达佩斯买了产业,而且她又知道周秋萍是山海公司的大股东,所以这昂首也昂的有限,只好谦虚了一句:“小店而已,谈不上什么老板。”
可高女士要夸人的时候,绝对能夸到人的心坎里:“你谦虚了,过分谦虚就是骄傲。你看这店搞得多好,要是不好,大家大过年的,能全过来吃饭吗?这吃年夜饭的地方最讲究了,一般的地方,谁看得上啊?尤其是这些老板,可挑剔了。”
毛素珍被夸得心花怒放,还要保持矜持:“大家赏脸,看的都是卢总的面子。”
话是这么说,她的嘴角却像是挂在了耳朵上,那笑容怎么也没办法压下来。
余成偷偷跟女友咬耳朵:“还是阿妈厉害。”
几句话的功夫,他妈笑容就停不下来了。再说下去,估计能跟高兴同志当场义结金兰。
周秋萍不假思索:“那是因为我妈真诚,你换个人试试,她看不上的绝对不会搭理。”
高兴同志现在身价很高的,只有别人讨好她的份,她才不需要阿谀奉承别人。
看两位老太太谈的热闹,周秋萍又关心了一句:“你爸呢?”
余成也不知道。
国际长途话费昂贵,出国在外的人三五个月都未必会打回电话。他对父母的情况变化,自然掌握的没那么紧密。
颜色发灰,从布达佩斯四面八方赶过来的华人越来越多。
卢振军一边和人打招呼,一边招呼大家赶紧进去:“都坐都坐,别冻坏了孩子。”
布达佩斯的冬天要比周秋萍想的暖和一点,感觉和江州海城差不多,站在户外倒还能忍受。
但进屋坐下,暖气从四面八方而来,的确又特别舒服。
周秋萍打量周围环境,发现除了店门口,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庆祝过年挂的红灯笼外,店里倒没什么强烈的中国元素。
店面不大,装修的相当普通,好像街头小馆长得都这样。非要说有什么绝对能跟中国挂钩的,那就是为了庆祝新年在窗户上贴的窗花,都是些吉祥如意的图案。
店里摆放的桌椅显然有些年头了,有的桌子油漆都被磨掉了,好在擦的干净,没那种开久了的小店油腻腻的感觉。
桌上摆了瓜子花生,还有茶壶。周秋萍倒了一杯,看颜色一开始还以为是咖啡牛奶,尝了一口才发现是港式奶茶。
卢振军又招呼大家:“坐坐坐,坐下来就上菜吃饭了。剩下的人,咱们一边吃一边等。”
高兴同志站起身,笑着主动开口:“都不是外人,我给你们端菜呀。”
众人受宠若惊,立刻表示不敢当。
高女士朝女儿使眼色,周秋萍只好硬着头皮站起来:“那大家自己把桌子收拾一下,把瓜子花生先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