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真是变得越来越快。
老太太一想到自己做年夜饭满厨房的锅碗瓢盆和烟熏火燎就头皮发麻。
周秋萍先给她打预防针:“反正我是不会烧年夜饭的。我不耐烦忙。”
谁喜欢忙啊。真有几个人热爱烧饭做菜,累得头晕眼花,熏得满脸油光噻。
高女士咬咬牙,可算下定了决心:“随你们,下一锅饺子也是年夜饭。”
她在心里一个劲儿给自己做建设:不就是年夜饭嚒。以前穷,小孩一年到头盼过年能吃上顿肉,穿件新衣服。现在又不稀罕这些,去饭店搓一顿,省事省心。
老太太又庆幸,得亏小余他爹妈是初一上过坟才过来。不然看到他们家这做派,肯定要在背后嚼秋萍不是当家过日子的人了。
嘿!都是老同志,她理解。要不是家中有粮,她也不敢这样大手大脚的。
母女俩就年夜饭的问题达成一致,于是皆大欢喜。
周秋萍直接打电话给酒店订餐。
要说1991年连市场经济都没明确,酒店怎么就时髦到连年夜饭都为大家准备上了呢?那还得是因为特事特办。
中国人有过春节的习惯,外国人基本没有啊。
过年时,家家餐馆歇业,不少不会自己做饭纯靠外食的外国友人就惨了。总不能为了短短几天假就特地飞回国一趟吧。而现在就连泡面种类都少的可怜。
为了满足这部分外国友人的需求,涉外饭店餐厅春节便也不关门。
周秋萍原先也不知道这些。她还是搬到这个外销公寓,才听邻居提起。
其实人家饭店也不是专门做年夜饭的。但只要大年三十开张,店里的食材也跟平常差不多,那就不愁凑不出一桌年夜饭。
周秋萍还煞有介事:“早就听说贵饭店的本帮菜做的地道。今年除夕,我们特地宴请亲友,头一个想到的就是你们饭店。想必你们肯定会让我们不虚此行。”
这高帽子一套一套的。
人家饭店根本没年夜饭套餐,也不妨碍他们对着电话就能给出推荐。因为大饭店主要做的就是大餐啊,年夜饭只要在这些基础上增加诸如元宝鱼八宝鸭之类的吉祥菜,就相当圆满了。
待周秋萍敲定了菜单,约定好去支付定金的时间,挂了电话,高女士突然间冒出句:“世界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要不是搬到这个社区住,她哪里晓得还能在饭店吃年夜饭啊。
这样一想,好像看这又贵又小的房子都顺眼多了。屋子值钱的不是砖头也不是地界,而是周围都住了什么人。
她推开窗户,听到外面唱歌跳舞的声音。
这些外国人可真会玩。寒冬腊月的,他们好像也不晓得冷一样,晚上照样在小区的花园里又唱又跳。
尤其是那些女同志,外面都要滴水成冰了,居然还能露出胳膊腿,回回高女士看了都替她们直打哆嗦。结果他们却开心的不得了,一个个跳的满头大汗。
好在有一点好,晚上8点之后,他们就会恢复安静。
一开始高兴同志看他们高鼻深目还有点不自在,也不敢让孩子跟他们多待。在后面住久了,习惯了就也还行。
朱莉看着三个小孩跟他们一块儿唱歌跳舞,玩的也很痛快。
而且神奇的是,以前朱莉也一口流利的英语,还很乐意教三位小朋友,可包括卢小明在内都谈不上学得很快。
但自从他们跟邻居打成一片之后,三个小家伙的英语水平真是蹭蹭往上冒。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冒出句洋文来了。
高女士当然乐见其成了,80 90年代学英语是一种积极上进,渴望与现代化相接轨的表现,整个社会都鼓励呢。
周秋萍也欢迎。她现实多了,流利掌握外语,将来孩子上学能省很多事。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她这只时代风口上的猪,撞大运有了10位数身家的人,现在清楚地明白,即便单纯出于安全角度考虑,她也不可能把孩子送到普通学校去上学。
大概当初共和国的新贵们也是在同样的考量下,把孩子安排进了一个个子弟学校,从高墙大院阻隔了他们和外面的世界。
至于这么做,对孩子的未来究竟是好是坏?她现在也没答案。
只能说,作为母亲,她必须得竭尽所能地保护好孩子。至于其他可能因此而引申出的问题,那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想办法慢慢消化。
毕竟世界上没那么多两全的事儿。
周秋萍站在窗边看了会儿楼下的热闹场景。
她家两个姑娘正在表演走秀呢,一板一眼的很有架势。就是身上裹着羽绒服,跟两只球一样。
卢小明在旁边给他们鼓掌。
几个小孩笑得都很开心。
就这样,足够了,她也不拉他们上来好好学习。童年时光短暂,好好享受吧。
晚上余成回家,周秋萍说了准备去饭店吃年夜饭的事儿。
他没意见,偶尔给家里面做顿大餐是不错。可年夜饭要做那么多菜,的确很烦人。还不如在外面吃呢。
朱莉突然间冒出句:“估计以后大陆在饭店吃年夜饭的人会越来越多。”
她家人没移民的时候,年夜饭也经常去酒楼吃。因为家里地方小,一大家族聚在一起碰手碰脚的,做饭又好麻烦,还不如掏钱去酒楼吃个自在。
高女士笑着点头,指着周秋萍道:“可不是吗?我说给大家发礼品卡让人去江州饭店领年货。她还说让人在饭店直接把年夜饭给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