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成感叹了一句:“大酒店就是大酒店,做事果然漂亮。”
周秋萍笑道:“生意能做大做好总有道理的。”
服务员已经开始统计在大厅里等候的人哪些习惯吃米饭哪些平常又吃面食了,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停,总不能让大家一直饿着肚子。
余成示意周秋萍:“我在这里等会儿吧,你忙你的。”
周秋萍看着大厅里黑压压的人头:“算了,你别跟人争地方了,到我房间坐会儿吧。”
其实她可以让余成去健身房待着,只是他又没衣服换洗,到时候出了一身汗再叫人冲完澡穿脏衣服走吗?邋遢也就算了,衣服湿漉漉的,下过雨的气温会下降。小风一吹,直接把人撂倒了,那是什么愁什么怨啊。
余成有些局促:“会不会打扰你?”
周秋萍笑道:“你老实待着就不打扰我了。”
进了客房,她径自翻出英语小册子自己看。今天在唐老师面前,她恨不得会隐身术,太跌份了。不行不行,必须得加强学习。不然她就被甩下去了。
余成不敢打扰她,可又无事可做,索性趴在地上做起了俯卧撑。
周秋萍背完了两页纸的单词和词组,一抬头,看到他正吭哧吭哧做俯卧撑,顿时无语:“你真不怕出汗。”
余成笑了:“这就是活动下筋骨而已,哪里至于出汗。”
他话音刚落,突然间房里响起了一声“噗”,然后整间屋陷入了黑暗。
要命哦,大夏天的停电了。
其实在八十年代停电是常态,一到用电紧张的时候动不动就停电。还有人被问为什么要出国时,给出的理由就是受不了隔三差五地停电,家里电器都白买了。
好在外面还在下雨,气温降下来了,不然即便五星级酒店的夜晚也绝对足够所有的住客崩溃。
服务员一间间地过来敲房门道歉,送上了手电筒,倒是没给蜡烛,因为害怕一不小心会引起火灾。
“实在对不起,可能是台风暴雨引起电路障碍,我们已经打电话询问过了,供电局正在加紧检修。”
周秋萍安慰对方:“没事,碰上这种事,谁都不想的。你们自己小心。对了,还有没有空房间?我想再开一间房。”
外面打雷又下雨,狂风吹得呼呼响。这种天气外出,简直是拿小命开玩笑。
服务员为难道:“对不起,女士,我们今天客房都爆满了,连备用房都用光了。”
外面雨下得惊天动地,滞留在酒店里的过客但凡经济条件允许,都干脆要了间房。哪里还轮得到后知后觉的她。
服务员再三再四地道歉:“实在是不好意思,那个,我看看能不能找到有客人愿意拼房。真的很抱歉。”
其实他们现在也很崩溃,因为大厅里全是人,待客的沙发板凳都不够坐了。现在都这个点了,还不晓得雨什么时候停,万一到了后半夜,即便雨停了,他们也不好赶躲雨的人走。
周秋萍倒是给了个建议:“如果你们有足够的凉席和被褥的话,可以将大厅收拾干净,然后给他们打地铺。男女分开,夜间加强巡逻。”
她上辈子走投无路的时候,曾经睡过医院的门诊大厅。当时交5块钱租张席子就能睡一晚,大厅里还有保安巡逻,不用担心被人骚扰,比在网吧包夜还便宜。
余成赶紧站起身,积极表态:“那我去大厅吧。”
服务员蒙圈了,她只是答应向上级汇报,并没有说现在就能安排呀。其实停电了,方方面面都麻烦,在酒店大厅打地铺也麻烦。一旦发生问题,责任都要他们承担。
周秋萍回头叹了口气:“行了,你好歹有地方呆着,别折腾了。”
说着,她朝服务员点点头,关上房门,自己往床上一躺,开始默念刚才背的单词和词组。
余成也不敢再做俯卧撑了,手电筒的电池能坚持多久啊,他还是老实待着吧。
窗外风雨更大,寒气透过窗户缝往里钻。真奇怪,明明下午还那么炎热。
周秋萍下意识地摊开了凉被,盖在自己身上。她看着椅子上蜷缩的身影,轻声叹了口气:“上床睡觉吧。”
余成本能地拒绝:“算了,我凑合一夜得了,要不我打个地铺吧。”
“别废话,你非得感冒吗。”周秋萍不耐烦起来。
其实暴雨夜气温下降,天气甚至可以称之为凉爽。但空气湿哒哒的,还是让人不舒服。她懒得跟人废话。
席梦思床垫往下陷,她的胳膊感受到了腾腾的热气,那是人特有的气味。
余成身上有汗,不知道是做俯卧撑做的还是紧张冒的,在夜色中蒸腾。并不难闻,反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
周秋萍无声地叹气,侧过头。黑暗掩盖了他的眉眼,只面部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黑夜静悄悄的,唯一流淌的便是他们的呼吸声。
周秋萍终于打破了沉默:“你最近还好吗?”
余成已经紧张到浑身绷得紧紧,听到这句话,感觉跟刀下留人差不多,总算松了口气:“还行吧,就是一直有任务。”
周秋萍好奇了一句:“都什么任务啊?如果不方便的话就不用说了。”
“嗐,都已经发生过了,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只是挺别扭的。好些走私的就是普通渔民,平常正常出海打渔,一有货就拿货,然后再出货。一次量也不多,但就跟蚂蚁搬家似的。男女老少齐上阵,一个村的人都干这个。我们连抓都不好抓。”他说着就开始叹气,“其实也难怪,走私太挣钱了。有一次我们还碰到了兄弟部队的人,他们过来押货,当时差点就交火了。你说这要打出人命来,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不过还是有开心的事。最起码的,他没碰到他们军区的部队。同属行动组的战友都羡慕死他了。跟他们一样,自己人打自己人,该有多丢脸。
“多亏了你。”余成认真地强调,“不然很可能扛着枪押货的人就变成我自己了。”
多年的教育,让他难以坦然自己从官兵变成匪。
说话的时候,他侧过了身子,目光灼灼盯着周秋萍。
人的视线应当没有温度,甚至不存在实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