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胡经理倒没下班。他最近忙得不可开交。
校园原创歌手大赛结束了,学生歌手得录磁带。
全省职工歌手大赛落下了帷幕,选票跟雪片似的纷纷飞到公司, 他也要组织人手统票, 然后根据各个歌手不同的特点给他们分派革命歌曲, 抓紧时间录音。
唉,这活原来不该是他管, 起码不该归他一个人管, 这是胡其平的工作呀。可长兄如父, 这小子年纪太轻,办事不牢靠,还得自己这个当哥哥的出手。
听周秋萍询问卢潇潇的磁带销量, 胡经理也乐呵起来:“不错,卖的很不错, 已经卖了差不多30万盒了。其平他们广播电台最近收到了不少信, 都要求点播卢潇潇唱的歌。我看啊, 后面还能再卖, 出货很快。你得赶紧再买歌了,不然后面可能都不够用。”
以前他还觉得周秋萍购买港台歌曲版权有点傻,现在用的时间长了,反而觉得理所当然。一首歌几千块的确不便宜,但买来的歌好,推出去卖的快,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收回成本。
还有就是那个mv,真的好用。下回他去订购会,就把mv带上,听广播和看电视感觉完全不同的。绝对后者更吸引人。
周秋萍半开玩笑半认真道:“那我得先把钱拿到手啊,不然我没钱买歌。”
胡经理哈哈大笑:“行啊,是该分钱了。不然我这边年中奖就发不出去了。发了钱,才能挣更多的钱。”
挂了电话,周秋萍欢欣鼓舞。130万盒磁带,意味着她能分到的钱是520万。
难怪讲80年代投身到这个行业里,那真是闭着眼睛数钱。
她这还不算夸张。据说台湾一张专辑卖出20万张,公司就能挣1,000万台币。按照现在的汇率兑换,那也差不多400万了。如果换成100万张,那就是2,000万。
不想不想,500万已经很好很好了。
有了这笔钱,她也不担忧后面兑现给曹总的投资了。
真是否极泰来,花儿对我笑。
周秋萍扭过头,看着红光满面的何谓,当场打包票:“庆功,一定给你弄个庆功宴,好好庆祝下。”
何谓因为亢奋的时间太长,这会儿倒是有点回过神来,反而不好意思了:“不用吧,也没什么的,我就是高兴,来跟你说一声。打你家电话没人接,打你大哥大也没通。”
周秋萍掏出大哥大看了一眼:“哦!没电了。”
她忍不住吐槽,“充电一整天,通话半小时,实在太不实用了。”
何谓却双眼放光,满是羡慕地看着大哥大。
周秋萍一回头,对上他的目光,突然间回过神来。
也是,在没有手机的时代,大哥大的出现已经大大提供方便。况且现在,大哥大的意义可不仅仅是通讯工具,更多的是身份的象征啊。
周秋萍打定了主意:“还是要搞个庆功宴的,好好表扬下你们的成绩。后面再接再厉,争取更上一层楼。”
其实磁带卖的好与坏跟何谓的关系真不大。现在整个内地歌坛就没版权意识,不管写歌的还是唱歌的,拿的都是劳务费。就是后面磁带卖得再多,也不可能给他们额外分钱。最多就是后面再出歌的时候,劳务费多给些。
周秋萍当场打定主意:“再下一盘,你就不是新人了,劳务费给你翻倍。”
何谓又眉开眼笑。如果酬劳翻倍的话,他又能拿一大笔钱,真是发了。
周秋萍看他眉飞色舞的德性,赶紧劝他:“你年纪轻轻的,对未来要有个规划,不能今朝有酒今朝醉,千金散尽还复来!这话说起来不吉利,现在能挣钱不代表以后也能挣。不如趁着现在手上有余钱,好好投资,将来心里也不慌。”
何谓满脸茫然,试探着问:“那我要不要囤点彩电冰箱什么的?”
周秋萍说话说累了,正端着水自己喝,结果直接呛到了。
她再一次深深地感受到,这孩子入错行了。他应该去当欢乐喜剧人。
“你囤这干什么呀?”她呛得半死,连着咳了十几声才勉强说出话来,“你现在去商场看看,彩电冰箱堆的跟什么一样,谁买呀?这种家电都是易耗品,很快就会降价的。”
何谓又开始异想天开:“那我囤点大哥大或者哔哔机吧,到时候一出手,肯定能翻几倍的价。”
“行了行了。”周秋萍简直受不了,“这个以后价格掉得会更厉害。我想想看,你能投资点什么?找找看吧,如果有合适的房子,价钱能承受的话,自己买个房。将来如果你要搞创作,总得有自己的空间,不然住在集体宿舍里,太不方便了。”
何谓老实地点头,痛快答应下来。
他没什么投资理财意识。从小就进文工团当兵的人,早就习惯了组织决定一切。但他年纪也慢慢大了,知道不可能在文工团赖一辈子。以后要是退伍了,出来单独过日子,总要有个依靠。
既然他不会花钱,那就让会花钱的人帮他张罗。
周秋萍又叮嘱了句:“还有你出去走穴,钱是交给你们团里吧?你问问清楚,那个税要怎么搞?该交的得交。别到时候钱没落你手里,你自己把名声给败坏了。”
今年春天出过一桩风波,就是毛阿敏逃税案,她走穴5天拿了6万块,逃税3万。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相当没脸。
也正因为如此,周秋萍才从报纸上知道,现在名歌手名演员逃税现象挺严重的。按照新闻报道里说的,像大名鼎鼎的刘欢,现在靠唱西北风出名,就陷入过逃税风波。还有扮演红娘子的洪学敏,同样走穴没交税。
何谓的身价眼下远远比不上他们,也就是几百块钱唱一场,甚至可能达不到缴税的标准,就是交也交不了多少钱。但随着他磁带卖得越来越好,他的知名度也会蒸蒸日上,身价自然倍涨。到那个时候,缴税的比例就不一样了,钱到了兜里想让人再掏出来,估计不简单。
何谓赶紧点头,连连保证:“我一定跟团里说清楚,别到时候害得部队都没脸。”
周秋萍想了想,又叮嘱了一句:“你现在生活圈子还是比较简单的,但以后走穴的机会多了,碰到方方面面的人也会变多,各种稀奇古怪的事都有。旁的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就是黄赌毒千万不能沾。你还有大好前程,不能因为一时好奇一时要面子,就毁了自己。尤其在外面,别人递给你的烟绝对不能抽,你没办法知道里面到底加了什么。离开自己眼睛的酒,还有饮料都不能喝,万一里面下了药,你着了道,想哭都来不及。生活作风方面也要注意,千万不要闹出什么桃色绯闻,到时候伤人伤己。”
何谓笑了起来:“那我可不敢,会蹲大牢的。手里呀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
说着他还唱了起来,是现在特别红的囚歌系列,叫做《愁啊愁》,磁带上印的是迟志强唱的。这位兄台是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红演员,严打的时候,因为跳贴面舞被判流氓罪入狱,号称中国第一流氓。
周秋萍被何谓逗乐了,赶紧喊停:“行了,我就白叮嘱一句。总而言之,门打开了,新鲜的空气进来了,苍蝇蚊子也都进来了。以前我们碰不到的坏东西,现在都有了。不能堵住鼻子不呼吸,那只能管住嘴巴不乱来。自己小心点吧。”
何谓晚上还有走穴,不过是下午去音像公司的时候得知的好消息实在忍不住,才跑过来跟周秋萍分享。
现在说完事儿了,他连晚饭都顾不上吃,怕一不小心吃多了,上场会出丑,只拎了两根黄瓜走。
周秋萍也不跟他客气,反正她自己都是吃食堂的人,还假模假样个什么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