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说:“你若是不想听爹爹教诲,还対我们家如此不满,可以滚出叶府!”
后娘说:“叶尚烟,你爹是什么人,你心里不清楚吗?他这样的人,可能只有一个女人吗?你娘自己擅妒,不容妾室,把自己活活气死了,你赖我?!”
爹说:“烟儿,爹知这么多年来,你対你娘的事有怨。但这事何尝又不是一种教训。你已经慢慢长大,対感情之事,不能再过分天真了。你得知道,人之欲,体现在方方面面。一个男人若想征服更多的领土与权力,他便会想征服更多的女人。”
……
尚烟抱着头,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
可是没办法。成年后圆满的结局,无法治愈源自童年记忆深处的伤疤。
记忆里高大残酷的父亲,如今卑微慈爱的父亲。
记忆里悲惨无助的母亲,如今平和淡定的母亲。
无法重叠。
她没办法用现在的父母,替换掉童年时的父母。
她也没办法强迫自己,将紫修身上叶光纪的影子抹去。她更没办法,将自己和母亲抽离开。
她以为已经摆脱掉的过去、无数次被她拿出来当笑话讲的事,现在都变成了最真实的梦魇,蚕食了她所有的精神。
她害怕得腿软,再站不起来,只在雪地里不住后退,留下深深凹陷的雪坑。
対许多女子而言,男人的专情是底线,是最基本的做人品质。
但対尚烟而言,一対一的爱情,从来都不是理所应当。那是她需要竭尽全力,小心呵护,才能勉强奢望的东西。
她曾以为,她得到了。
她以为,她逆天改命了。
“叶尚烟,起来。”紫修态度又变得冰冷,“雪地里冷。你不是孩子了,别跟个孩子一样任性。”
见她没反应,他快步走来,一把将她从雪地里拽起来:“给孤起来。”
尚烟猛地推开他:“你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她的失控超出了紫修的意料。他修睁大眼,走上前去,眼中尽是动摇之色:“烟烟——”
“不要靠近我!!”她虽喊得撕心裂肺,其实内里早已被恐惧填满,只觉得眼前的男人好可怕,“不要……不要……不要……”
“烟烟,你冷静一些。我……”
紫修没说完,忽地一咬牙,转身,冷冷道:“孤也有事要忙。先不奉陪了。”
他回到军营,挑开帐帘,头也不回地进去。
看见他消失在帐帘后,尚烟抱着双臂,抖得牙关咯咯作响,彻底崩溃了。
“你可以用其它方式拒绝我的,你可以的!!我不是那么不要脸的女人!!”她大哭起来,“你明明知道,你明明什么都知道,我的人生是怎样的,你是一路看过来的,东皇紫修,我恨你!我好恨你!!”
她转身飞离了望月雪山。为了离他越远越好,她消耗大量神力,施展“星河佛步”,但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天气又冷,神力很快耗空了。
最后,她在山脚下跌倒,狼狈不堪地滚在雪地里。她大口大口地吐出白雾,任冰雪覆在身上,任雪鹿与她擦身而过。
眼前飞舞的雪花都放大了似的,在面前飘摇不定。
痛彻心扉之后,一颗心只剩下了虚无。
她闭上眼,听见喘气声在身体内部响起,震颤了胸腔。除此,什么也再感知不到。
只有在她儿时,羲和的那一声哀叹,在耳边徘徊:“烟儿,记得一句话:‘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
九重天之上,莲宗净土中,有一片长眠圣地。
只要在此处沉睡,便可以将部分记忆提出来,保存在瓶中。
若是要彻底忘记一个人,需要长眠的时间,大约是和他相识时间的三倍。
修改掉所有关于紫修哥哥的记忆,需要四千五百多年。
即便対神族而言,这都是很长很长的时间。
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只为忘记一个人,到底是否值得?
答案是肯定的。
尚烟做出最终的决定,并非冲动行事,而是深思熟虑三年的结果。
这期间,在神界边境,她还镇压了魔界叛党二十七万人,立下大功,被天帝钦赐“昭华姬”头衔,最后为神界做了一些事。
然后,她开始试图让自己痛恨紫修。想活在怒火之中,起码有与命运作斗争的动力。
可是,记忆中的紫修哥哥太好了,好到她完全无法恨他,好到甚至被他羞辱了,她还能理解他为何会做出如此选择,还在帮他的无情找寻借口。
于是,终日陪着她的,只有日复一日的心碎,还有対自己的无尽怀疑。
不管她如何欺骗自己,都不能摆脱一些现实。
紫修不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