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灿烂如阳光的火焰,化为深夜的颜色。
黑焰挂在枝头上,就像一盏盏阴冷灯火。
她为什么还没死……?
脑海间这个想法一晃而过,那个机械化的声音便再度响起, “你的运气很好, 这一只地脉之灵与你的灵魂契合,在它接触到你的那一刻, 你就注定成为它的宿主、它的主人。它成为了你的一部分,所以它不会对你造成任何伤害,它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拥抱你。”
“不过除此之外, 它是堕落已久的地脉之灵,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这个外来者会被这个世界的天道所承认, 成为了这个世界的天命之子, 但在你融合了这只堕落的地脉之灵那一刻起, 你的天命就已被污染, 不再纯洁。”
“你要时刻注意, 不要堕落。”
雁归声音沙哑:“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可以控制这只……地脉之灵了?”
那声音停顿一瞬,“是的。”
她没有去询问更多、更详细的东西,只因为现在她有更需要去做的事情,绝望过后滋生的并不是绝处逢生后的重见天日,也不是从危险中脱离后的如释重负,而是比绝望更深沉的情感,如果那声音说的是真的——
那她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报复。
说她迁怒也好,自私自我也罢。
从大局观来说,站在全人类的角度上,执政官下达的命令并不算有错,舍弃掉一部分并不那么重要的底层人换回再几年的平安,对这个世界的人类整个群体来说,这是一个划算的交换,他们现如今的首要目标是保证在下一任天帝诞生之前,人类不能被灭族。
为此,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
雁归理解、认可这个观念。
但她与所有人一样,无法忍受被舍弃的牺牲者是自己,谁要敢将她推下悬崖,就要做好自己也被她拖下去的觉悟,这就是人类的劣根性,她也是人类,所以她选择去报复。
她与执政官之间,横着两条人命。
她的父母,都是死在执政官手上。
那虚无缥缈的‘或许雁禾没有死’这个可能性被她抛之脑后,反正她就认定无归城那位高傲的执政官了,她就要弄死他,力量的充盈感让她有些沉迷,这是第一次,她有了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预感,黑焰从她手腕流淌而下,界脉之花的枝叶在她的控制下开始动作——
如果说天命能力是随心念所动的话,地脉之灵便是如她躯壳中新生出来的肢体,她操作起来有些不受控制,就如婴儿的四肢。
界脉之花笼罩在这片祭祀场的藤网逐渐解开,如坠星般的枝丫花朵也慢慢收缩回去,无数藤蔓缠绕着,在半空组成一尊王座。
界脉之花将它的主人从混了大量血液的泥泞地上托起,连带女人死去的尸体一同运至王座之上,身上穿着染血破碎衣裳的女孩微微低垂下头,黑色长发与刘海掩去她苍白的面容与神情,她怀抱自己的母亲,心口蔓延出的花枝于黑焰中开出一朵朵含苞欲放的花苞。
“既然你还在,那么,雁归……”
耳畔声音再度响起,雁归却冷声打断:
“闭嘴。”
她不想听,现在的她什么都不想理会,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着,只想闯进无归城里将那位执政官大人抓出来,她的阿娘是怎么死的那人就得怎么死,这样暴虐的想法充盈了她的理智,哪怕那道声音对她说到:“难道你不想知道,自己是如何穿越到这个世界的吗?”
她也只闭了闭眼:“……等着。”
她还真想知道……自己穿越的真相。
穿越之前的她是自尽而亡,但那真是她自己出自本心做出的决定吗?真的没人影响她的思维、控制她做出那种自暴自弃的选择吗?
她很确定自己不是个会轻易放弃自己生命的人,以往只是猜想,但在这道声音问出这个问题的那一刻她就明白,她没有想错——
她的死亡她的穿越,都是人为造成的!
“好的,我给你时间,等你结束。”
说完这句听起来机械化,却带着股令人厌恶的高高在上味道的言语之后,那道声音便沉寂下去,但雁归很清楚它还在。
等她了结一切之后,它就会再度出现。
界脉之花随着她的意志拔出深入地下的部分根须,如八爪鱼一样扭曲而僵硬地往人类的国度爬去,待到庞大到仿佛能遮天蔽地的藤蔓离开之后,这片界域最后存活的零星几百人也终于脱离了死亡的阴影,得到了一线生机。
黑发少年挣扎着摔倒在地,他的整个左手都变化为漆黑长剑的形状,在他从半米高的位置摔落之前,他的长剑堪堪穿透一只天灾混沌半透明的身躯,刀身也因此添上几道裂痕。
尸体下爬出来的小孩托着手中白色温润的天平,他低着头注视天平左右摇摆、权衡,最终达到平衡,琥珀色的眼眸中有着对周遭一切都毫不在乎的淡漠,与浓郁的黑暗。
无数天灾张牙舞爪却被藤蔓的枝条以不容反抗的力道拉扯到半空中,界脉之花的根须并未完全脱离大地,最粗的主干还连接在大地里为上方的植株提供大地中的地脉之力。
以此雁归并未感觉到操控界脉之花有太多的消耗,反而是属于天命能力的黑焰在燃烧一段时间之后,她的精神力便被消耗一空,大脑剧烈疼痛,只能熄灭这被污染了的黑焰。
但这种状态的界脉之花也有无法忽略的弱点,便是移动范围被限制在以主干为中心的圆圈内,如果她控制主干根须脱离大地,怕是下一秒她就会被那恐怖的消耗程度吸干,毕竟它可是被称为三大天灾之一的界脉之花啊。
界脉之花的藤蔓以主干为锚点不断拉长延伸,堪堪从黑山的裂谷攀爬到无归城外城与内城衔接的城墙,女孩坐在藤蔓花苞拥簇的高空王座上,她居高临下地寻人,身形小小的看起来并不起眼,在他人眼里,她应该与其他挂在界脉之花上面的尸体没什么两样吧。
在所有人看来,界脉之花在有准备的情况之下,是不需要规避的黑潮。无归城的内城人们虽然心里戚戚,却也不过是生出兔死狐悲的悲凉心思,而在天灾之花再度启程来到无归城的时候,时间仅仅过去了短短几分钟。
人们抬起头,一眼望见近在咫尺的黑潮!
恐慌一瞬间在城内爆发,所有人都疯了!
“怎么可能!那可是上万人啊!”
“它还没有吃饱吗?怎么可能……!”
“快逃!!!”
“这是天谴啊,是我们没保护好天命之子殿下的天谴啊……”
“这可是界脉之花啊,为什么会这样?!”
逃跑的人在雁归眼里如同一只只仓惶逃窜的蚂蚁,她不会在意蚂蚁,也不会迁怒这些普通人,但界脉之花的枝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向了人流的最前端,在人类惨烈的尖叫声中勾走了一人,便是跑得最快的执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