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你家来传话的说是马车坏了,我们还以为真是马车出毛病了呢。”方子仪道,“这是撞到什么人了呀?”
“撞到了一位翰林学士的侄儿,还好他十分好说话。”韦嬛如有些不自然地微微侧了侧头。
翰林学士在本朝可是极其清贵的官职,带着“学士”两个字的除了五大殿的大学士,就只有翰林学士了,而且非翰林学士不得充任大学士,由此可见翰林前途的贵重。
“哦,怪不得呢。”钟雪凝发出怪腔道,“嬛如,听闻韦相公说的将来给你定夫婿必须得是翰林么?这是撞到翰林的侄儿了呀,的确该送回去还要延医送药。只是不知道那翰林姓什名谁,今年多大了,可曾婚配啊?”
韦嬛如的脸一下就红了起来,“雪凝,胡说什么呢。”
方子仪知道韦嬛如对这种事最是害羞,赶紧打岔道:“嬛如你来得正好,咱们刚才说起想要等秋闱之后办一场琴会,你可一定得好好准备啊,有些人还得你发帖子才好请。”
“比如说王翰林。”杜丽棠也开始调侃韦嬛如。
王翰林官居翰林院侍读学士一职,一手琴艺却是出神入化,而且收藏了许多名琴,很是出名。但杜丽棠提王翰林,也是冲着“翰林”二字来的。
因此众人都笑了起来。
“你们……”韦嬛如羞得跺脚了。
“好了好了,别笑话她了,嬛如脸皮最薄。”顾静婉出来打圆场道。
韦嬛如深吸了一口气也想赶紧换个话题,“怎么忽然想起要办琴会了,秋闱一过天就冷了,弹琴指头都冻住了。”
钟雪凝道:“还不是因为那个《咏荷集》么,咱们总不能让长孙丹专美在前吧?她们有诗,咱们有琴啊。愉愉、嬛如、子仪、静婉姐姐、丽棠姐姐的琴艺都是极好的,京城才女可不能只会作诗。”
韦嬛如没应声。
长孙愉愉开口道:“下月的确是冷了些,琴会就在我家里开吧,暖雪阁下头可以烧碳,人在上面弹琴既可赏木芙蓉,也不会手冷。”
晋阳公主府的暖雪阁是在一处假山上,假山中空里头烧碳以温室,是为了主人家冬日里可以登临看雪赏梅之用。这种雅趣却要无数的铜臭来堆积,整个京城的官宦人家里用得不多,还得是豪富大贾之家才用得起。在座人里也就长孙愉愉的家中才有。
“这倒是好主意,那边儿也开阔,咱们坐在下头听琴,琴音从上头来更似仙乐。”顾静婉点头赞同道。
如此大家又七嘴八舌说起组琴会的细节来,商议定之后已是午饭时光,自然是移步去了旁边的船厅用饭。
方子月留心看,果然长孙愉愉的侍女从随身带的黑漆描金菊花纹食盒里取出了她家里带来的食具。
乌木三镶银箸、卧菊玉筷枕、浮雕缠枝菊纹玉酒杯、黄地镶银边五彩菊花纹碗碟,也不是多名贵的东西,却也够中人之家几年的嚼用了。要紧的不是这些东西,而是处处都带着菊纹,这还真是应景儿。
她隐约记得上回初夏见长孙愉愉时,用的当是各色芍药纹的碗碟。
雅集用饭自然不是真的用饭,上的是菊花羊肉锅子,大家围坐了,还得饮酒猜枚、行令才有趣。
但这也没什么值得多提的,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人,也不用论什么输赢,自然也就少了些竞趣。用过饭长孙愉愉起身更衣,换了一袭樱草绿的叠纱裙,叫方子月看了彻底地心服口服,亏得自己没和她穿同一个颜色。
午后阳光慵懒,大家或是下围棋、或是临渊喂鱼、或是赏菊,三三两两地一簇,在可以入画的园子里她们反而成了最别致的一景。
方子月看在眼里,手指就有些痒痒,她往旁边正喂鱼说话的长孙愉愉和钟雪凝那边儿走去。听得钟雪凝正询问长孙愉愉头上蝴蝶簪是哪家铺子雕的,她也才留心看了过去,好家伙那玉雕的蝴蝶,翅膀却薄如蝉翼,好似随风就能飞绽一样,这样的雕玉功夫可是很罕见的。
方子月方才品味出,长孙愉愉身上,处处都藏着富贵,你得留个心眼儿才看得出来,甚至有些人压根儿就品味不出来,因为你离她的那种富贵实在太远了。
长孙愉愉将头上的蝴蝶簪取了下来递给钟雪凝,“喏,拿去吧,我也不知道是哪家铺子做的,莲果从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也不晓得是谁给的了。”
第5章
钟雪凝接过来翻来覆去看了看想找找有没有工匠的刻印,结果却什么也没有。“唔,那我先收着,若是打听到是谁家做的,让人再给你做几支。”
长孙愉愉随意地应了一声,余光瞥见了方子月,她招了招手道:“阿月是有话说?”
方子月赶紧走了过去,“我是瞧着这园中景是人比花美,就想画一幅群乐图。”
长孙愉愉笑了笑,“你想画就画呀,只一条若是把咱们画得比本人丑了,那却是不行的。若是画得好,我还另有奖励,如何?”
“什么奖励?”钟雪凝替方子月问道。
长孙愉愉眉眼弯弯地道:“秘密。”
一听是秘密,方子月自己也越发地来了兴致,下定决心非要把这次秋菊雅集给好好儿地画出来。
另一边儿杜丽棠朝长孙愉愉招手道:“愉愉,你快来帮我报仇,我这都连续三回输给嬛如了。”
长孙愉愉笑着起身往围棋桌旁边儿去,莲果从家里带的箱子里取出长孙愉愉平日用的围棋来,这是一套和田玉石并阳山黑玉做的围棋,棋子温润光腻,却是极其罕见的,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得着的。据说是前朝镇国长公主的爱物,最后落入了皇家,被皇帝赐给了晋阳公主,也就算是落在长孙愉愉身上了。
一旁方子仪家的侍女早打了水来伺候长孙愉愉和韦嬛如洗手,用这样的棋子儿每下一局自然都是要洗洗手的。
这一幕极其自然,没有一个人觉得诧异的,仿佛长孙愉愉用的东西本就该如此讲究,在她身边待久的人都熟悉她的一些癖性,就是各家的侍女那也是必须在心里记清楚的。
用雪白的棉布巾擦过手之后,便开始猜枚。韦嬛如笑道:“怎么回回你都能猜中,跟你下这么多次,就没见你错过。”
长孙愉愉抿了口清水嘻嘻笑道:“的确是运气好呢,不是都说我会投胎么,这也是运气。”
韦嬛如被逗得吃吃地笑,周遭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一时棋局过半,输赢已经差不多能估计了,只要长孙愉愉脑子不突然出毛病,就只看赢多赢少了。
“嬛如姐姐你今儿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以往跟你对局,可没这么轻松的。”长孙愉愉吃了韦嬛如的一条小龙,开始捡子儿。
“许是出门不太顺利所以有些恍惚吧。”韦嬛如道,“今儿就这样吧,我先回去了。”
见韦嬛如起身,长孙愉愉道:“嬛如姐姐先别急着走,我还有东西送你呢。”
韦嬛如诧异地看向长孙愉愉,“今儿什么好日子啊,怎么特地想着送我东西?”